她收起帅剑,专心以枪相持,聿璋见她不答,手上的吴鉤攻势更猛,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勒马掉头准备重整旗鼓,吴鉤却已经砍至门面,褚千虹举枪来挡,枪桿硬生生给他砍断!
聿璋醉心于这场酣斗,对兵马的指挥已见疏漏,他挥刀再攻,不料眼角忽地抹过一道白影,铁戟如蛇吐信朝他攻来,三两下便将他逼退!
身骑白马的此人,宛如风一般忽然介入两人之间,不仅聿璋骇然,就连褚千虹也没料到。
而战场情势瞬息万变,一心护主的聂平终于突围来救;聿璋见机不可失,也没恋栈,立刻在武营将士的簇拥下重新回到阵中。
「王爷,您没事吧?」聂平身上沾了点血,尤其肩膀插了两根兵箭,竟连眼也不眨,脸上洋溢着净是对他的忧心。
聿璋举掌与他交握,「本王没事!你又救了我一回!」
那抹白影在骑兵伍与敌阵的收拢下迅速消失,聂平对那人匆匆一瞥,而聿璋俊脸如罩寒霜,他忍不住问道:「那名假扮白丽之人究竟是何方圣?」
「大概是褚千虹带来武艺高超的女兵……看她耍弄铁戟的姿态,还真有几分白丽的影子!」聿璋哼笑,随即不再多语。
而另一头的褚千虹弃下枪桿,只能眼睁睁看聿璋扬长而去。「就差这么一点……不过幸亏你出手来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戟耍得如此精妙嫻熟!」她朱唇浅扬,望向假扮成白丽的下属。
银鳶盔下,蒙着脸的丽眸轻轻一睞,她回道:「举手之劳……至于武功,这些年来我从未荒废;攻打城门之事就交给辉烈营吧!咱们重整旗鼓之后,可得想个法子脱身才好。」
她话一说完,便往营伍的方向去,褚千虹瞠目结舌,「白……」她遥望远处,跟在辉烈营后头的,乃是傅迎春派发的攻城兵器。她再望见洛阳,不知怎地,竟对这座繁华的城池忧心起来。
梁寅的拦截给聂琰城墙上的守军牵制住,因而聂平簇拥着聿璋顺利重回洛阳。
「是么?没拦截到……不过无妨,让西面的将士也用兵器攻打城门!」傅迎春冷哼,眼看辉烈营在武营的箭袭之下以绞盘弩反击,衝车持续稳定向前。「傅某定要此战在今日做个了结!」
辉烈营将士在她的调度指挥下分批轮流进攻,为了节省人力,她并未照往常的方式要将士登云梯越过城墙,衝车的破城槌敲打着以铁与巨木加固的城门,持续了一日夜,在翌日清晨时终于一一破开。
停歇下来的瑞雪再度纷飞飘扬着,两军相互拚搏的杀伐声回盪在巷弄与城墙之间;坚守数月的城池在辉烈营将士如潮水般涌入下一一弃守,武营的败亡似乎渐渐成了定局。
为救遭捆的将士,在西门外那场恶斗平白折损了万馀人,即便他在刀口下勉强逃回城内,那一战隐隐也成了决定胜败的关键……
不,或许早在攻潼关失利……抑或是更早,在白丽身分遭揭的那一刻起,他失去了主动出击的良机,就注定只能给聿琤牵着鼻子走。
武营的将士全都簇拥到魏王府上,聿璋眼睁睁看着这块治地,在他的苦心经营下繁华壮盛,却也在他手中凋零破败。
「王爷!趁现在还来得及,利用城内秘道赶紧通向城外,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聂祥手上的兵马一一埋伏在城中各处,但辉烈营人多势眾,他的伏击也顶多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罢了。
聿璋望向聂家两兄弟的眼冷静出,甚至称得上淡漠。「就算逃得了一时,焉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为了天下,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皇位,他牺牲太多、失去太多了,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力所及最后的努力,此回兵败,全都怪他一时不察,让聿琤逮到对他痛下杀手的机会。
聂祥与聂平对望一眼,对着聿璋拱手,随即领着为数不多的将士离开魏王府;聂琰与梁寅素来不合,都视彼此为眼中钉,他们父子三人要是逃了,辉烈营肯定也要赶尽杀绝。或将又能给聿珏多拖延一些时间……
思及此,他笑了,他居然开始替聿珏设想起来了?
薛崇韜言下之意很是明白,白丽在他身边没有容身之处,但聿珏却是有的;以聿珏与白丽间的交情,以及为人称道的仁厚,绝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或许她们母子俩,还能安然在聿珏身边待下。
这便是他最后的奢望了。
他随即差遣留守在他身边的将士向傅迎春与梁寅递交降书,藉以换取洛阳城内百姓的安全。
傅迎春爽快接受了;趁着梁寅忙着搜罗聂琰的下落,收缴称降的将士,她在太子亲卫的戒护之下,策着马,意气风发地来到魏王府。
她仰望门前与厅堂的雕梁画栋,略显轻蔑的道:「若是让傅某来修,肯定不会只有这般程度。」聿琤的毓慈宫乃是她的得意之作,只可惜聿璋此去京城,恐怕也无心欣赏。
聿璋投降之后,便在辉烈营将士严格把守下度日,傅迎春自然不愿看他轻易死去,因为等在长安的聿琤必定很想亲手砍下他的头来,一旦事成,聿琤便能够高枕无忧了。
聿璋已褪去戎装,端坐于堂前等待她的到来。傅迎春的厚靴上沾着泥雪,踩进堂内留下一串足跡,她回头见状,拱手行礼道:「王爷,失礼了;许久不见,您是显得越发俊秀挺拔,不可同日而语。」
聿璋头戴冠冕,面对她假意的客套,勾唇一笑,「本王瞧你也没什么变,就是头发花白了些。」
「傅某随侍在您身边时已近而立,如今当真是年华老去,不比往昔了。」她环顾厅堂,「府上只馀您一人?傅某还以为至少能看见您的王妃。」
「常喜她随着娘亲避难去了……待在太子身边,你似乎如鱼得水?」
「好说!其实跟在王爷身边做个小小伴读、内官,傅某也怡然自得。」她上前几步,语调放得又轻又柔,「迎春斗胆,敢问王爷胸前的箭伤可好全了?」
「业已痊癒了……」聿璋皱眉,不知她何来此问。
「哎!那就好,要是久伤未癒,落了个病根,傅某可就罪过了。」
他脸色一变,拍案起身,「莫非这一箭是你……」
「啊,是这样没错!」傅迎春拊掌而笑,「王爷要怪便怪迎春失了准头,才要让您一尝这兵败之苦。」聿璋咬牙切齿的就要上前抓人,她敛起笑意,身边将士立刻上前,将聿璋牢牢綑住。「王爷,对不住,迎春这下就要将您押解回京,任凭太子殿下发落……您好自为之吧!」她下顎一抬,让士卒将他连拖带拉的押上囚车。
「傅迎春!你何不一刀杀了我,傅迎春!」聿璋凄厉的大吼,她充耳不闻,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这就是你小看了傅某的下场。」她挑眉道,下令封了魏王府,府上财宝全数充公上缴;在押解聿璋回京前夕,魏王兵败洛阳的消息已传遍关内,原先支持聿璋的朝臣各个人心惶惶。
当聿珏接到褚千虹捎来的书信时,她所亲率的兵马正准备回京封赏,而白丽与薛崇韜则先她一步回兰州来与她相聚。
「聿珏……」谷燁卿与任勋襄皆在她身边,听她意思行事。
她收妥书信,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待白丽与薛娘子一到,我与她俩商讨过后,即刻发兵……另外,还得知会远在热河的湘君一声。」
谷燁卿惊道:「你不救聿璋么?」
「比较起救聿璋,我更在意的是如何赢下这一仗……别忘大嫂人在长安,咱们手上虽有雄兵,却也是动輒得咎……非得小心才行。」
「最好趁长安内防空虚时赶紧动手,方为上策!」
「舅舅说的我明白,不过梁寅能接连败武营两回,所倚赖的不仅是人马,还有兵器,这也是我对太子备感忌惮的原因……」
「兵器……」任勋襄也听闻了绞盘弩的可怕,「难道咱们就只能畏首畏尾的待在这儿?」
「不会的!」聿珏嫣然一笑,「白丽、湘君都为我所用,咱们断不至于像武营那样只有挨打的份儿!」
「哦?」
「我会证明给舅舅您瞧的,您儘管放心!」她自信的道,姿态傲然的迎向冷寒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