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她近日来的鬱鬱寡欢,阿日善虽看在眼里,心细的他也隐约知道原因何在,却是没能开口点破;她突然前来,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我来找你……来找你。」她喘息着,焦急的情间隐带着浅笑,「想瞧瞧你们议事结果如何……也想知道在此之后你怎么打算。」
他微微一笑,托住妻子的臂膀,「此回我随王后待在中军,只是以防万一……怎么了?突然问到之后的事……」
他不预期的碰着她左臂的伤势,她皱眉痛喊。「哪里伤着了?」若非身边都是陌生男人,他差一点就要拉开她的衣袖查探。
「许久没练习射艺,一时手生,不碍事的……」她捂着左臂,而他担忧焦急的眼依旧;她浅浅一笑,「此回就是最后一役了,既然你要跟着王后,那我也去!」
「你?能行么?」他原想劝她随聿珏一齐留在营寨。
「有你在不是吗?」娜仁其木格扬唇笑道,旋身勾着他回她们的营帐去,「若只是跟在王后身边护她安危,我这一点功夫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她轻咬贝齿,略显执拗的仰首,「既然与你一同留下,我怎能甘于给他人瞧作负累呢?」
「谁把你当成负累了?」阿日善皱眉,直觉替她抱不平。
「唔!没事!咱们赶紧回去准备吧,我很多事儿都不懂,还得你亲自教我!」娜仁其木格勾着他,阿日善即便面有难色,也只能依着妻子的想望加紧脚步。
另一厢,聿珏与褚千虹分开之后回营,却见湘君独自立于车边,像是在整弄着什么。
一身月白儒衫的湘君在满是墨色与黛青袍服之间特别显眼,她拢着披风走近,而湘君也很快发现她。
「你……」上哪儿去了?
「伤都好了么?」湘君强势的抢白,聿珏嘟着嘴,眼睁睁看着她走近。
湘君一指轻轻滑过她微嫣的脸面,挽住臂膀的姿态亲暱自然。「我瞧你就这么大方的与王后对饮,开怀的像是不知节制。」
「你如果这么担心我不知节制,那又何必背着我一声不吭的离去?」根本自打嘴巴!聿珏惩罚似的拍她手背,「老实招来,上哪儿去了?」
「哟?这段日子里不知是谁抱怨我把人给看得太紧?」湘君笑笑的,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先回来了,瞧瞧褚将军打造的战船;那船挺有意思的,每一艘都盖了厚板,就算用弩也难以射穿。」
聿珏登时瞇细了眼,「提早一步回来只为了瞧瞧战船?」湘君自从经歷过官场洗礼后,不仅行事变得更果断,就连扯谎瞒骗的功力都大大提升了。
无论如何细瞧,湘君俏丽的容貌上平静无波,连一点破绽都没能找着。
「是呀!你这小妮子,疑疑鬼的!」她浅笑,动手来捏聿珏的俏鼻。
聿珏连忙以手掩住鼻口,「哎呀……你别这样!堂堂带刀统领,在人前行为如此不庄重……」
「那……不然这样?」她见左右无人,先是凑近芳颊偷香,再老实不客气地把人打横抱起,运起轻功往营帐处奔去。
聿珏自知不妥,却又拿爱人没办法,不由气结。「你……藺.湘.君!」她轻搥湘君肩头,换来一串朗朗笑声。
***
为免消息为刘咸的哨探知悉,布塔娜向外宣称三日之内发兵进攻,实则仅有少部分将领与重要的内应知道约定时辰,其馀将士则被要求全数着装,严阵以待。
待战鼓号令声响,东方天际的微光才悄悄探出头,位于西面,由布塔娜亲率的兵马即刻下令前军攻城,守城的兵马只晚了一小步,也随即应变,换上射程较远的弩箭,对着大举进攻的敌兵发动箭袭。
面对可想而知的箭雨,布塔娜的将士一面高举厚盾前进,另一面则趁守军在重新拉妥弩箭的空档反击;等到兵临城下,将士一齐揭开盾牌,隐藏于其间的高耸云梯便顺着墙面贴上,后面补上的人开始登梯攻城!
布塔娜遥望着战场全局,破晓的云雾间隐隐传来其馀三面的战鼓声,忽地远处一声响箭,她立即高举右手,知会挥动总令旗的旗手打出讯号。
那是内应合开城门的讯息!
前军大举架梯攻城只是为了牵制墙面上的守军,其真正主力乃是跟在前军后的,登上马匹准备衝进城里的骑兵;然而刘咸那头也快速回应,守军在城门开啟的瞬间快速上前掩杀叛逃的内应,并集结眾人之力打算再次紧闭城门。
可布塔娜的精心布局快了一步;前头的骑兵已有数百人衝进城池,先行入城的兵马重新夺回主导权,将城门完全打开,另一半人马衝进于街道间、巷弄里结成阵形的敌兵,开始一小块、一小块的作出扫荡。
北面的褚千虹则是亲率载满将士的军船,利用覆盖在船上的厚实木板抵过三轮箭袭,顺利抵达湖畔的城墙附近;岸上的敌兵四处鑽动,营造出阵形深厚的错觉,然而随着先行士卒抢滩,在迎击的敌兵阵形中突破出一道缺口时,立刻暴露出把守的兵源不足的事实。
手握弓箭的褚千虹领着四五百人,以箭矢作为掩护己方抢滩的重责大任;其馀载着士兵的船经歷过一波抢滩之后,由负责划桨的人手退离岸边,再让出空间给后头的船隻,随着抢滩的兵源逐渐充足,守军的败退之势变得更加明显。
她随即下令停止放箭,引领着手持盾牌抵挡箭雨的营伍逐步上前,跟在她身后的司徒勒随即掩上,在多数兵马都踏上河畔的当头,城中央的楼城已隐隐可见火光。
「将军!」
手持厚盾的褚千虹眉头一皱,「我瞧见了!」她指示旗手挥动令旗,各结成方阵稳扎稳打的朝城楼前进。
布塔娜四面齐攻的策略获得极大成效;刘咸这头少了麾下几名猛将,再加上兵源不足,除了攻城爬梯的前军受到较大损害之外,后面补上的兵马很快就佔得上风,随着天色亮起,布塔娜引领的中军主力在未受到太多阻碍的情况下顺利入城。
瀰漫在秋风里的血腥味,是她踏入久违的都庆府时的第一印象。
城门口经过两方的激烈拚搏,到处散落着残肢尸首,还有馀力的守军退至城墙上负隅抵抗,不是遭到己军强烈肃清,就是给人从墙头推落以至活活摔死;守将在终于了解到已无夺胜机会后,纷纷缴械投降。
她不无心痛的看着这一幕,两方都身着西荻戎装,却因为分别支持她或刘咸而被迫分割成两股势力;当中又有多少是兄弟、同袍,各自为了拥护其主而互相残杀?
「报!」
布塔娜遥望着一身血污的将士策马前来,而簇拥着她的亲卫,包括察哈尔旗的眾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啟稟王后!世子……世子他把剩下的兵力都集结到王宫里,玉门楼……着火了!」
「莫非是想来个玉石俱焚?」她心头一紧,「传我諭令,对刘咸与剩馀的敌兵说,不降者,立斩!其馀诸将随我入宫救火,动作快!」
南面与东面的兵马入城之后相互引援,也很快便控制住局面;褚千虹与司徒勒算是最先注意到城楼着火的势力,知晓布塔娜肯定不愿看见王宫毁于一旦,除了领着兵马继续剿灭敌军之外,也拨了部分兵力灭火。
等到布塔娜率兵进入王宫时,近乎所有刘咸的兵马都已经缴械投降,至于刘咸则与他的妃子们五人合绑,从王位上给无情地赶了下来。
遭到控制、软禁的文官们留在大殿里瑟瑟发抖,静候眾所景仰的王后赶抵此处;布塔娜在阿日善、娜仁其木格及其亲卫的簇拥下,堂而皇之入内,除了刘咸等五人之外,对她的出现无不心悦诚服。
「我等参见王(太)后!」
无论是王后还是太后,皆说明了她在西荻朝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刘咸面如土色,静静盯着眼前这位美丽如昔、驍勇善战的王后,不甘、愤恨等种种情绪不断涌上,然而直到她将弯刀架在他的颈间时,所有多馀的情绪迅速被拋开,他颤抖着身子,低头等待了却一切的痛楚。
「你可知我本无与你相互攻伐之意?」布塔娜轻叹,在眾人惊呼之下收回佩刀。「若非你欺我母子太甚,罔顾先王遗詔,大可以亲王之姿高枕无忧!」
妻妾尽皆号泣,而他脸色苍白,仅是吞吞吐吐地喊了她一声「母后」。
布塔娜双唇紧抿,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来人,将叛贼刘咸与姬妾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烽烟裊裊,随着艳红秋日行至头顶,一场歷时许久的内乱终告平定;身在营寨里的聿珏遥望都庆府,唇畔仅是扬起一抹欣慰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