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何须稟告?散朝大夫依规定不能面圣。」
「卑职照藺大人的话说了!可是宋大人非常坚持……」
湘君敛眼,毫不留情地打断,「圣上已经歇下了!他的奏摺圣上会看见的,你告诉他是我说的,要是他执意这么闹,就叫他明儿个亲自来见我!」
面对心存疑虑,或是胆敢触犯圣顏的朝臣,湘君以往多是动之以情,或好言相劝,但在这个非常时刻,权力与威势取代了以往的宽厚与怀柔。
只要能够隐瞒皇帝的真实病况,多替她们争取一些找寻聿珏的时间,她不在乎用上一切手段。
「卑、卑职遵命!」该女兵颤抖着退下,忙不迭去布达湘君圈点的佈署图。
她冷眼望着女兵渐行渐远,回到房里时,绣球过来替她解下御赐宝刀,紫藤捧来清茶给她漱口润喉,案牘间早已摆了不少各地探子传来的消息;当然少不了太子与魏王的动静。
「藺大人,打扰了!」绕到案前还没坐下,门外的邢朝贵提着罩了黑布的鸟笼;她弯唇一笑,挽起袖来迎接。「你的海东青,咱家差点忘了要将牠提过来!」
「多谢邢公公。」她接过,海东青在里头颇不安分;她揭开布帘,吹响了鸟笛几声,见牠骚动渐歇,这才让紫藤找个地方掛起,又把门给拆下来。「陛下睡得还安稳否?」
「嗯!陛下似乎很喜欢这儿,养足了精,明儿个应该就能好好聆听朝臣上奏……」邢朝贵笑里掺杂了几许同情,「倒是难为藺大人了!那些朝臣,这一路上全衝着您来,还说什么藺家一世清廉,这下全都糟蹋在您……」
湘君哼笑一声,「说我专权跋扈的,甚至妖言蛊惑陛下的那些间言间语,这一年来我倒是听多了,不稀……咱们就做自己应做的事,至于那些间话,任由他们说去!」
「藺大人……不是咱家要说,您这次的做法,会不会太过躁进了一点儿?」
「哦?躁进?」湘君眼眸忽地变得锐利起来,就连与她共事惯了的邢朝贵也不免冷汗直冒。「难不成要那些人有事全找陛下说才行?我只是要他们认清楚,陛下是来此处养病,不能见就是不能见!」
邢朝贵不住点头,瞧了瞧案牘上摆满的信笺,悠悠一叹,「为了陛下,藺大人确实变了不少呀。」
湘君只觉得有些刺耳,勉强笑了笑,「陛下身边,就有劳公公多担待了,藺某还有很多事要打理,就不多做奉陪了!」
逐客令已下,邢朝贵也不欲自讨没趣,快步离去。
回到案牘前,她拆开其中一只信笺,脑海里回响着的,却是邢朝贵临走前的那句话。
『藺大人确实变了不少呀。』
然后,某个揶揄带笑的声音突如其来窜入耳际——
『你在这宛如一滩污泥的宫闈里,究竟能保持那身高风亮节到几时?』
为了聿珏,她甘愿做任何事,在这样的过程中,就算她本不欲如此,也终究是在这一滩污泥里,把自己扎实的浸入这个大染缸里,毫无退路。
恃宠而骄、专横弄权……对照那三年前曾盛极一时的「藺青天」,如今的朝臣对她,除了怒目相视、诸多怨言,恐怕再也难以找到一丝好脸色。
藺家的高风亮节,也早在她下定决心要帮衬着聿珏夺下皇位时,就已经给她拋到九霄云外去。
但她不后悔。
一点也不。
*
远在洛阳,一队夹带着数百名亲卫的华丽车马,缓缓走入了魏王府里。
是韵贵妃。生长在京城,从未出过这等远门的她,即便是一路上称得上好吃好睡,仍是给这蒸溽的酷暑给晒得七荤八素的。不过才一见到朝思暮想的孙子,旅途上的辛苦就瞬间给拋了开。
好不容易才把韵贵妃接到这里来住,聿璋为了让母亲安歇,不管是吃食还是住处都打点得无微不至;两位妻妾都准备了厚礼迎接韵贵妃,逗得她合不拢嘴。
秋季螃蟹肥美,饶是用惯锦衣玉食的韵贵妃,也给宴席上的菜肴收服了胃;趁她品尝着点茶,聿璋便託说怕孩子吵闹,让白丽带着孩子回到另外一处居所。
「怪了……无晏没跟你们夫妻住在一块儿?」韵贵妃对于聿璋的安排感到怪,这才对着身边陪伴的朱常喜问去。
朱常喜勉强勾唇一笑,「王爷在我嫁进来没多久,便主动做了决定把她安置在别处,王爷府上只有我与他同住。」
韵贵妃讶异的张唇,转瞬间却又像是想通了,拍拍媳妇的手道:「该说聿璋这孩子果然贴心!虽然你晚了无晏一年才嫁进来,到底还是正妻!无晏虽替他生了儿子,妻总是不如妾的,看你们夫妻感情和睦,我也才放心!」
她被韵贵妃一堵,俏顏瞬间显得阴晴不定,韵贵妃没注意到,逕自扬起指来,「对了!我有东西要特别送给你!」宫女很快的献上一只木匣,打开来,是一疋染得淡雅的紫色绸缎,上头还绣了几隻麒麟。「喜不喜欢?这绸缎是我特别挑的,瞧瞧!染得真好……」
朱常喜本来是开心的,笑着接下礼来细瞧,却是在抚着上头的麒麟图之后不禁悲从中来,止不住泪花翻涌的啜泣起来。
「欸……这,怎么啦?常喜,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不喜欢娘送的东西?」
「不是、不是的!」朱常喜焉能不知韵贵妃送她麒麟,就是摆明为了替她祈子来着,但就因为韵贵妃什么都不知道,对比她们夫妻之间的往来,才更显讽刺。
「那、那不然是……」
朱常喜梨花带雨,直是染湿了整条巾帕,才终于稍停。「娘……愿意挪动尊驾,到琴苑去让常喜慢慢讲给您听么?」
面对哭得如此伤心的她,韵贵妃忙不迭地答应了。「好!你慢慢说,有什么不满全让我知道,我肯定要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