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劝,实在是吃得厌了!」皇帝撇开脸面,「你瞧见聿珶那削发的模样没有?」
「卑职瞧见了。」聿珶煢然远走的模样又跃于脑海,「陛下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看着四公主出家修行了?」
他点头时不无感慨。「太子几日前送信过来,朕就已经知道了。」
既是太子捎来的消息,那肯定与聿琤有关。「既然如此……」
不理会湘君,他逕自说下,「聿珶这孩子与她三个兄姊不同,小时候的她在宫外饱嚐过颠沛之苦,她算是袁既琳带大的。虽说不至于捱饿受冻,到底与在宫中锦衣玉食大不相同。」他望向湘君,「朕也深感心疼,但这是她自己开口;也罢,与其逼她出嫁,倒不如遂了她的心愿。」
湘君一句话梗着,被皇帝这么一堵,难以辩驳;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捨与怒意道:「恕卑职直言,四公主会决意出家修行,肯定要与太子脱不了关係!对太子而言,弟妹能少一个是一个……」
「藺湘君!」皇帝难得动了气,「饶是朕宠信于你,可你这番话也未免太放肆了!」
「卑职不奢望陛下原谅,但事到如今,卑职一定得说……太子在您眼皮底下如此弄权,对云暘公主、三皇子、四公主等人威压逼迫,无非是把能威胁她的人一个个除去,陛下英明!岂能放任太子……」
「朕乃是当今皇帝!驭臣、夺权之法我比你更清楚,还需要你来教……」说至气头上,他一时岔气重咳几声;左右无人,湘君想也不想的上前,轻拍着皇帝的背,好让他顺过气来。
他横她一眼,见她情真意挚,终是软化了脸容,「你就承认吧!承认自己是站在聿珏那一头的。」
「陛下说错了,卑职是站在您这边的。」湘君无动于衷,离开床榻再度长跪。
「说得真好听!不过,朕愿意信你。」他笑了,伸手欲牵起她来。「所幸左右无人,那些话没给太子的人听见,若是传出去,就算朕要保你,也恐将惹来非议!」他按住她的手轻斥道:「都在宫里当这么久的差,还这样意气用事?」
「卑职并非意气用事,只是以为您对太子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朕明白你担心太子专横弄权,所以把政事交给梅孟晁去办;兵权也还在朕手中,少了这两项权柄,太子玩不出花样的。」皇帝胸有成竹的道。
或许皇帝与梅相关係甚佳,但别忘了,聿琤也是梅相的媳妇,还为了讨梅穆欢心,刻意让少懿做了他的侍妾。
强忍着心底不安,湘君在他眼示意下再度被迫同座;她咬着唇,开口却显得谨慎小心。「陛下如今龙体欠安,卑职如此与您同座,当真不妥。」
「你又不是让朕病倒的原因,怕什么……只是朕光想到没法再抱抱玹儿,还是免不了难过伤心。」
「陛下……请节哀。」
朱唇微抿,在白净秀丽的脸面上画出一弧淡笑来,此时她的柔声劝慰,无疑成了解去丧儿心伤的绝佳良药。
皇帝勉强笑了笑,对上湘君那黑白分明的柳眸,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抚她发鬓,却给她硬生生躲开。
他的手僵在空中,而湘君手心一抽,差些连他的箝握也给甩脱。两人之间静謐的出,独闻窗外屋簷之际的落雪声。
「湘君,朕问你。」
「陛下请讲?」她顰眉,胸口间却心跳如擂鼓。
「若朕欲将你长留在身边辅佐朕,打算再让你调个职位,你可愿意?」
「卑职以为陛下已经赐予我这等权利了?」
不料皇帝却果决摇头,「你确实是成了朕的御前侍卫,朕本以为这样就够,直到病了这么一场,朕才发觉自个儿错了。」
「陛下……错了?」
皇帝再度紧握她的手,另一臂箍住她的腰际,将她搂在怀间,抱了个密实。
湘君陡然睁大了眼,只依稀听见他在耳边说道:「……朕喜爱你,已有将你封为后宫妃嬪的打算;你是朕的红顏知己,朕想时时刻刻都见到你,而不单只是在朝堂上……」
湘君止不住发颤的僵直身子,眼泪无声落下,给窗外的细雪纷飞掩盖、冰寒。
她最最害怕的发展,终究还是成真了?
远在东边的毓慈宫,聿琤正巴望着窗外雪景,宫人依她命令扫着净雪,要存于瓮中静置,待一段时日过后留以煮茶。
天候冷寒,只有院落里的梅花生得娇艳傲然,由朔风送来阵阵清香。
裴少懿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为她加添衣裳;聿琤笑握着她的手,而少懿从身后自然环抱着她,动作亲暱自然。
「与他说了么?」裴少懿来吻她发鬓,她乐得笑开,想转身却困在爱人怀里动弹不得。「别抱这么紧……这让我怎么瞧你?」
「当然说了,他很乐意帮忙。」聿琤问的是与梅相商讨派遣使节往西荻之事,而若要促成此事,让梅穆去说纔是上策。「少懿怎能不抱紧您?您就这么眼巴巴瞧着梅,一点都不觉得冷凉;我不给您暖身,还有谁能?」
「就爱贫嘴!」聿琤轻拍着她环于腰间的手背,指了指树梢间的粉白。「你瞧那梅花……常人言:梅盛开于隆冬,仙姿傲骨,不屈不挠,可他们都忘了,花开花谢终有时,梅花掉在地上,染了尘土,还能受人称颂么?」
少懿定定的望着白梅,末了,温声一叹,「殿下莫不是意有所指?」
聿琤回想着湘君自她身边离开时,那凛然决绝的模样,在开口时,有几分遗憾,却也带了一丝丝快意。
「知我者,少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