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领受将印的谷燁卿亦在武将行列之末;聿珏一时没找着他的位置,但可以想见他是把她的风光模样尽收眼底了。
可惜这一刻无法给湘君也瞧瞧。给聿琤握着,隐隐生出些许踏实感的聿珏,仍是带了些遗憾似的轻叹。
回到翠华斋,熟悉的景象也已经稍稍改变了。
打从前日起,她惯用的什物已是一点一滴的往端硕宫那儿搬去,除了眠床、桌案等重物外,其馀细软大多已经搬空。
知更、画眉挽着手来见,除了夸她袍子与金冠好看之外,对于将要离开这住了几年的地方,不捨之情全写在脸上。
湘君回来时她已坐在厅堂里好一会儿,「你到那儿去了?教我好等!」
「提着您的海东青往端硕宫去了。」那小鹰除了聿珏这主人外,次一等的,就要属时常与牠相见的湘君;其馀人欲提那鸟笼,怕是要给牠的喙啄个鲜血淋漓的。
她像隻急于展示羽彩的鸟儿般跑到湘君跟前,摊手转了一圈。「好不好看?这袍子好精緻!不下我那件朱紫牡丹。是说……这冠真箇是沉了些,戴久了脖子都要扭折了!」她嘟着嘴,抬手来扶。
冠上的旒原本条条分明,给她这般甩弄,已是交缠打结。湘君掩着嘴笑,托住她肩头劝阻道:「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不过,容湘君提点;如今您可是堂堂云暘公主了,切莫失了仪态。」
聿珏覷着她笑脸,心底欢喜,乖乖任由她解去。「你就不知道我第一次随父皇、大姊上早朝……大姊接下圣旨的时候,咱们俩先是套袍子又戴冠冕的,底下的文武百官呀,噗噗噗的全都跪倒了,高喊『叩见太子殿下、云暘公主』时,那真是一整个壮观!真想给你当面瞧……」
湘君一面解,一面给她整妥衣袍,又听她说那册封的过程,说到兴头上,笑容稍敛了几分;眼前那张粉唇兀自喳呼个没完,她捧起玉颊,趁二人独处时给了记薄吻。
泠泠嫩嗓倏地止了,这吻来不深,退开互望时却别有番滋味縈绕心头,彼此盈盈柔望,尽在不言中。
「你,这样……好像有点,放肆?」芙顏微嫣,聿珏心底甜滋滋的,说起话来有些磕巴。儘管知更画眉逕自收了细软往端硕宫去,到底还有个柳蒔松在,两人又位处厅堂,毫无遮掩,确实甚为大胆。
「不成么?你不喜欢?」
「也、也不是……」
湘君来牵她双手,「既然不是,那便是喜欢了;你说我放肆倒新鲜!通常这二字,不都是用在你身上的?」
「可你平常只有私底下才对我这样;而且你都说是我放肆,表示只得我亲你!」
「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终究是对还待在里头的柳蒔松有些忌惮,聿珏扯了扯她的手,主僕俩行至前庭,「忽然觉得光阴过得顶快,才说要及笄,叨唸大半年,就这样受封了!」
「是呀,我也就这样跟在你身边……」半年过去了。湘君语调渐轻,落了几步,凝视着她的背影。
从恩人,成了主子,又从主子,成了密不可宣的爱人……
她不禁要想,在往后……尤其是今晚过后,她们之间的关係,究竟还能怎般变化?
「母后家宴就排在今晚!」聿珏语带兴奋,环顾左右不见湘君,皱着眉回头,发现湘君望着她,可那双柳叶似的眸子不见欣喜,反而……带了点伤感?「怎么啦?」
湘君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事!只是莫名有点儿捨不得……」
「我明白!我也捨不得这儿!虽说端硕宫地方比这儿大,到底翠华斋还是住惯了,要给海东青放飞方便,寻母后、大姊也都是……」
不!聿珏不明白她所指为何……也罢!她不言说,任凭聿珏揣测。
可两人毕竟在一块儿久了,聿珏隐隐察觉了异状,敛起笑容,「噯!你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
「从你,无缘无故……亲我开始!」聿珏面颊羞红,噘起唇来,「你平常不会这样;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针!虽然咱俩都是姑娘,可你总似乎藏着比咱更多事。」
「毕竟咱们年纪是有些差别。」湘君轻笑一声,「我烦恼的,除了家里之外,可多是你的事儿。」
「例如什么?」
「多得很……你的安危呀!该怎生伺候着你呀,处理你给咱惹出来的难题呀!还有……」
聿珏一脸兴致盎然,牵起她的手来,「嗯、嗯!还有呢?怎不说了?」
湘君微抿着嘴,故意侧过身道:「还有很多很多!全给你说了多没意思?」
「使什么性子呀?」聿珏使劲欲扯,不料斋院大门那头,却是站着柳蒔松;她微楞,身旁的湘君已是敛去打闹色,她们牵系着的手这才松开,竟显得欲盖弥彰了。
不知这太监站在这儿多久了?又看见了多少?
柳蒔松双手交叠,行了个礼后对着两人说:「请殿下整妥衣冠,早点儿到娘娘那儿去才好。」
「嗯,明白。」聿珏揪着袍带,仰起脸面走向大门。「湘君,来替本宫更衣。」
人前人后,两人的主僕与情人间的关係一向黑白分明;湘君低头敛眉,轻应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