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涂了又涂,何时会完?殿下再不过两日便要入主东宫,这金乌若还未完成,岂不惹人笑话?」
这还真是……一心为主?讲起话来尖酸刻薄,不留情面。「上完这道等两个时辰后再上最后一道就行了;依您所见,应是用不到两日吧?」傅迎春回瞪着裴少懿,微带挑衅,活像要与她槓上似的。
说来,她才是日夜期盼着聿琤早日入主东宫的人,只因这太子之位越早到手,聿琤口中那张「太子太傅」的支票才有兑现的机会。
裴少懿冷哼,知道聿琤之所以看上这大她十岁有馀的女人,全是为了要她脑袋里的东西。
而现下,正是这女状元表现的大好机会。她凑近,「听着,有个忙得要你帮。」
可别拿长公主心腹这身分来压她!她不吃这套!迎春回嘴,语调慵懒。「哦?你的?」
「殿下的。」
傅迎春挑眉,直视眼前这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官;早在此人十六岁进宫,而且一来便能安插在皇后身边,当时还待在聿璋身边她就已经注意到这人。
能够在皇后身边得宠,心思细腻、做事俐落不在话下,更要紧的是那颗隐藏在漂亮脸皮底下的心计;聿琤会费尽心思将她从皇后身边要来,莫不是为了给自己瞻前顾后来着?
然而聿琤宠信此人是一回事,能否忍得了她狐假虎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来听听?」傅迎春半敛着眼,不甚专心地望向别处,甚至以指掏了掏耳朵。
「你……」裴少懿抿嘴,好容易才平息怒气,压低声调道:「我听说你擅作兵器,尤其是弓弩等机括。」
「嗯,只要有材料我就能造。」
「你听见了么?殿下与二公主相约,受封之后上桂凝池沐浴赏玩……之前是我建言,让殿下与二公主亲近,藉此降低娘娘那头的戒心,哪知弄巧成拙……」裴少懿语带自责,低头叹息,让傅迎春着实分不清究竟几分懊恼是真,又有几分是演出来的?
「傅某明白了,你是在担心事到临头,殿下反而放了二公主一马?」傅迎春瞄向站在远处的柳蒔松,忽觉她们就当这老头的面商谈这种事儿,未免太过猖狂。
裴少懿暗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殿下下不了手的,做心腹的你我两人,替她代劳。」
那一瞬间,傅迎春清楚的看见,眼前这张不下于聿琤、聿珏姊妹的美丽脸容,闪过一丝令人胆寒的恶意,以及凝于唇畔的心狠。
聿琤与裴少懿是同类人;相较于傅迎春自认还有几分读书人的节操,她们完全是生来就要在这充满算计的宫廷里优游;两颗黑透狠绝的心凑在一块儿,会起怎般变化,不消说都能明白。
傅迎春摇摇头,表情颇不赞同,「你要在哪里动手?」
「我不是说了,她与殿下要去桂凝池,自然是二公主无有防备的时候;别忘了,她有金丝软甲。」那件刀枪不入的甲冑,饶是以机括射之都不见得能透。
要下手,就得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只消在池边安插妥了弓弩,覷准时机射击便成;你有那份能耐做到不知鬼不觉。」见她踌躇不定,裴少懿转而握住了她的手。「傅学士,你只消帮殿下……不,帮我这个忙!无论事成与否,都让少懿一肩承担。」
「你如何承担?这是要杀头的!」傅迎春终于收拾起那慵懒色,「殿下没说要干,如此妄动,弄不好可要招来一身腥!」
裴少懿忽地瞇起眼来,「这么说,你是不帮了?」
「傅某劝你别做傻事……殿下大权在握,何愁没机会下手?」傅迎春终于觉得事有蹊蹺;要想动聿珏,不必急于一时。敢情这桩计划里头,还有什么些细节是她不明白的?
迎春虽不明白聿琤、少懿与湘君之间的纠葛,到底直觉是正确的。
美其名是看出了聿琤的心软,要来替她动手,实则是暗藏私心。
只因裴少懿明白,就是因为聿琤大权在握,等到她当真把「人」给弄来,她便再没机会下手!
聿琤想要藺湘君早已不是秘密,之前以利诱之未果,遭藺湘君狠狠拒绝一事,还是她几经旁敲侧击,聿琤才肯与她讲明;之所以隐忍至今,不外乎是要等到日后覷得时机,或用权相夺。
傅迎春只是脑袋被聿琤看上,料想不会影响到自己地位,藺湘君却大不相同,裴少懿很清楚聿琤的心高气傲,也明白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反覆逼迫藺湘君步入自己的陷阱……
她绝不能容忍,不能等到人弄来了,甚至踩在自己头上了才行动。
事到如今,只能凭她自个儿做了。
「好,你不干,我干!」她自己找人去!
裴少懿狠瞪她一眼之后拂袖离去,惹得远处的柳蒔松回首侧目,傅迎春装作若无其事,回避了那老太监的眼。
望着几近完成的金乌,她不禁轻叹道:「才上了金漆,便要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