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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
聿珏偕同谷燁卿来到水池畔,春暖花开,池子上头几隻水鸭理毛嬉戏,与池边的游人相映成趣。
只可惜姑娘百感交集,无心欣赏。
「谷燁卿!你告诉我,我错哪儿了?」
拄着拐杖的他好不容易才跟上她的脚步,见她一身湘妃艷色,好似要与湖光桃红融在一块儿,合该是美人美景,一幅让人为之往的景象,然而此刻,玉顏却是掛着两行清泪,教人望之心疼。
他迈开步伐靠近,「你没错。」三个字,竟是如此难以啟齿。
「那大姊为何要这样对我说话?」光是回想起聿琤那句「好自为之」,就能令她心痛如绞。「母后也是……她们总是宠着我、由着我的!看见弟弟即将远行,下一回碰头不知何年何月……我关心个几句不成?拉贵妃娘娘给他们亲生母子说说话也不行么?」
谷燁卿不搭话,聿珏气恼得失了理智,推了他一把,「答话呀你!」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单臂搂着她入怀,聿珏起初还有些挣扎,最后是哭累了,将他一身镶银紫袍当成巾帕来使,鼻涕眼泪,还有那满腔气恼全撒在他身上。
「聿珏。」听她哭声渐歇,终于稍稍冷静下来,谷燁卿松开她,开口的嗓音不由低哑几分。「论手足亲情,你那样做,一点儿没错;但若问人情世故,你是犯了大忌。」
「大忌?」哭了这么一阵,聿珏只觉口乾舌燥,还有些发昏,对于他的一席话,反应是慢了几分。「我不明白……」
他点点头,「不知你有否注意到圣上面对聿璋的反应没有?」
「父皇他……我听起来是不慍不火的,还有点像场面话呢。」
「是呀!那便是重点了,你想,为何连圣上替儿子送行都要如此小心忌惮?」他扬起一指,揩去聿珏眼角的泪。「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是说……这才能两面都不得罪?」
「就是这个意思!」他眉宇轻展,因聿珏的机敏而欢喜。「皇后那儿有你们两姊妹,尤其是长公主。他得做面子给未来的太子,但聿璋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的宠妃生下的。纵使疼爱,那也得藏在心底,尤其是不能当着皇后的面表露;你那一番话说得情意真挚,就连聂大将军都因你的直率而笑了,但,那却也是长公主最不乐见的。
「她就是千方百计想把聿璋给拱上前线!你这样依依不捨,等于是公然与她的意思相左;你们又是亲姊妹,你这么做,不会真让聿璋变得好过,更是为难了你自己。」
聿珏的疑惑,终是给他一点一滴的凿透,「所以,大姊她才这样对我说话……母后才一声不吭的拉着聿珶她们转头就走……我不知道,没想到会这样……」她又是失望又懊恼的抱着头,连梳理漂亮的发髻都要乱了。「这也太难了!」
谷燁卿捏着鼻子,因她的开窍而欣慰,却也带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伤感。「人情世故本就是这般难的嘛!」
聿珏懊悔的叹了几声,末了,才掏了巾帕抹脸。「我不想这样。」她轻咬菱唇,对上他疑惑的眼,「每个人都这样藏着掖着,纵然有话也不敢明讲,顾忌这、顾忌那的!多么累人?我不要这样!」
就算是受了一点伤,她答起话来,还是那样任性故我;谷燁卿心疼又欣慰的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皇甫聿珏!
只是,这样天真任性、了无机心的她,还能维持多久?
他喜欢这样的聿珏,正因如此,才愈是不忍见她受伤难过。
她敛上眼,似是倦了般的叹了口气,「我想回去了。」
「回翠华斋?」
「嗯,母后那头,若你碰上了,你再跟她说一声,至于大姊……就这样吧!」聿珏真想眼睛一闭,什么都不去搭理;她嘟着唇,执着巾帕随手往他身上抹了抹,「你的衣裳给咱弄脏了,对不住……还有,谢谢你。」她眨着眼,终是露齿一笑,「不愧是兄弟!」
谷燁卿一楞,却是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兄弟,那就别谢了!」
聿珏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啊!」
「怎、怎么了?」谷燁卿拄着拐杖又跟上来。
「湘君跟柳蒔松不晓得去哪儿了……我找找去!」心意已决,她提着裙襬,使起轻功奔来,一下子便把谷燁卿与池塘都甩在后头。
现在的她,一心一意只想缩回自己的窝里去,暂时避开谷燁卿口中的「人情世故」。
她想念起湘君那单纯直率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