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祭祀一事,一向是交由男子去做;儘管若是女皇登基,自然是让皇帝亲自来做,可聿琤连太子东宫都还未执掌,就代替皇帝祭祖却是少有的。
今年考量到皇帝渐渐有了年岁,去年寒食祭祖便已逐渐露了老态,此番还是聿琤展现孝心,说了自己愿意代劳,才临时换成她来。
清明一过,紧接着就是春宴。
聿珏是等到春宴的前一日,才终于又在日课里瞧见那久违的谷燁卿。
阔别十多日未见,谷燁卿着实瘦了一大圈,当时所受的那些皮肉伤好得快,就从马背上摔下来那一回重的,直到现下还害得他得拄着拐杖行走。
「谷燁卿,你这样行不行呀?几日不见成了瘦皮猴……」聿珏一双细眉皱得死紧,要不是少年郎的脸皮与以往并无二致,她真要怀疑莫非是哪个老头子假扮成谷燁卿,佝僂着腰拖着腿,只差没秽气的咳两声来听听。
「大夫说那一跌伤了筋骨,幸亏朱雀大街的泥砖上还裹了一层土,再加上清明这段日子下了雨,那土略显湿软……」谷燁卿笑容里夹着几分庆幸。「要是再摔重一点,恐怕就要走不动啦!」
而这「走不动」也意味着他下半辈子,或将成了个「废人」。
「那你能好么?」
「能好、能好的!聿珏你不要担心,只是得再多些时日……」
聿珏见他走得辛苦,不由鑽进他腋下给他支撑起来。「试试这样,看会不会好走一点?哎,待会儿我的轿子给你使使,让轿夫送你出宫门,看你这样折腾……挺不惯的。」
谷燁卿微讶,身体的重量于是泰半都要挪到聿珏身上,他若有所思的瞄了湘君一眼,只见湘君连忙开口,「殿下,若谷公子不嫌弃,且让湘君代劳罢?」
「欸!我比较矮,谷燁卿要是给你搀着,不合适。何况谷燁卿是咱兄弟,哪有自己兄弟要给旁人代为帮忙的道理?」聿珏配合着谷燁卿的步伐过桥,小步小步的走,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一番话却是说得情意真挚。
「既然伤没好,就别来日课了么……说到这个,你那跟班儿去哪啦?」
自从伤了当天之后,顶多就只是收到几份来自皇后那儿的慰问,也送了药材,但他等了又等,就是不见聿珏再次登门。
我,想瞧瞧你过得好不好……谷燁卿一句话凝在舌尖,少年郎毕竟是脸皮薄,突然说这番话也未免唐突,后来又扯到司徒勒,于是解释道:「司徒勒伤势比较轻,早几日他就往营里去,想来是跟着他爹一齐带兵操练;春宴他会来的。」
好容易才到了翠华斋,把谷燁卿往位子上一搁的时候,聿珏着实嘟着唇大大舒了口气。「还好你瘦了,要是先前那样肥嘟嘟的,还能不累死本宫?」
谷燁卿不免叫屈,「姑奶奶!你一下子说咱成了瘦皮猴,一下子又说咱瘦一点好,究竟怎般才合你的意呀?」他一嚷嚷,连一向淡定的湘君都在旁偷笑。
「只要你少爷能走了,纵然胖如聂武我也没啥意见!」聿珏扠着腰,两个人对望一会儿,终于是笑了。「本宫也只是哎个几声,最近我同湘君一块儿练武,身子已是强健许多,走这么一小段不算个事儿!」
「你看看,什么话都给她说了!」谷燁卿转向湘君寻求认同,知更连忙奉上茶水乾点;见聿珏不坐,不禁道:「聿珏,就我一个人吃?」
「明儿个就是春宴,日前送来新的宫装;今年是配了湘妃色的,外头罩了一小件半臂薄纱,湘君、知更、画眉她们……就连柳蒔松都说好看,我且去换上,你来给我瞧瞧?」聿珏语带喜色,说得谷燁卿也是好得紧。
「好呀,我看看。」
「湘君,来替我更衣!」
就算谷燁卿觉得聿珏平时穿惯的大红牡丹镶银那件宫装亦是好看出眾,到底姑娘家仍是爱美的,谷燁卿边喫茶一边嗑着瓜子,这回聿珏更衣着实令他久等,他还拄着拐杖绕到聿珏房门去探了个头,才踅回座位,终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一瞧,差点让谷燁卿失了心魂。
平时随意簪着的长发挽成那双环望仙髻,那身湘妃色春装质地飘逸,衬得聿珏有如出水芙蓉般娇艳甜美,就连小嘴都配合新服而上了点口脂,更增几许成熟风韵。
这样的聿珏他还是头一回看见,不由目不转睛,僵在原处说不出话来,直到——
「——谷燁卿,我说你是怎么啦?说话呀!」一回,美人等得不耐烦,却是扠起腰来跺脚质问着。
唔!聿珏……是聿珏!
「啊、啊……哦!」他的呆楞全给旁观的湘君瞧透了,于是狼狈的赶紧回。「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他正色道,点头如捣蒜。
「真的?不是不予置评?」聿珏瞇细了眼。
「真的,很、很、很漂亮。」
「你脸都红啦,怎么回事儿?」聿珏失笑,疑惑地望向湘君。
「谷公子怕是没见过这样的殿下,心底吃惊了。」
「是嘛!难得盛装打扮一回,就是要让大家吃一惊;明儿个毓亲王、睿亲王那些个堂妹也都会来,这样过去与她们较量,本宫也才有个信心嘛……」
聿珏那头仍说得自信满满,谷燁卿心头却狠狠的打了个突;聿珏平时儘管是野惯了,又是骄纵任性无法无天,到底是个皇后手里捧着、宠着的掌上明珠。明儿个春宴即便不是文武百官皆受邀,到底是会来上不少青年才俊。
万一哪个少年郎就这般入了皇后、皇帝,又甚至是……聿珏的眼,可该怎生是好?
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