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和善道:「是啊,我们要去就学。」
青衣女子说:「我们俩都是觉醒者,你看起来不像觉醒者呢。」
白衣女子轻轻拉了下友人的衣袖,尷尬微笑对黎睦月说:「那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黎睦月欣然答应,三人一同离开渡口,青衣女子率先报上姓名说:「我叫苏襄和,是星军,我朋友是巫仙。」
白衣女子客气点头:「小女子荣嫣,刚觉醒为巫仙。」
两名女子都介绍完自己了,黎睦月也不好再沉默,他说:「敝姓黎,黎睦月是我的名字。我是凡人。」
苏襄和有些讶异:「凡人啊?真难得,虽说天川楼也收凡人当学生,可是名额有限,不仅要地方官举荐,还得本人经过一番考核,我们裕国虽然比起他国和部族没那么看轻凡人,但每年招收的凡人听说都不是很多。」
荣嫣看到黎睦月尷尬抿嘴笑,于是拉着苏襄和的袖子接话道:「可是天川楼出身的凡人各个都是才华出眾的,我想这位黎兄弟能通过重重审核一定也是来天川楼一展长才吧。天川楼的楼主也是位才华优异的凡人呢。」
黎睦月听了越发尷尬了,他说:「荣姑娘言重了,我到天川楼只是单纯想学习,顺便探亲。」
苏襄和笑了声:「原来是在天川楼有亲戚啊。」
黎睦月不禁轻叹:「说是亲戚,其实没见过面,是父母希望我能出来外面见识,所以……要是那位亲戚太难相处的话,我也不敢相认啦。」
这话听得两名女子一愣,苏襄和忍不住大笑着拍黎睦月肩膀说:「你还真老实啊。行啊,要是之后你被欺负,我罩你啊!」
荣嫣笑叹一声,在旁边轻轻补了句:「你们一样是新生啊,谁罩谁呢?」
苏襄和没理荣嫣那句话,接着问黎睦月说:「黎兄弟今年贵庚?我今年十七,小嫣小我一岁,你呢?」
黎睦月答:「十八。」
苏襄和难掩讶异:「十八?」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黎睦月和她们差不多的身量说:「说你十五我都信……本来还想听你喊我们俩一声姐姐,原来是哥哥啊。好吧,黎哥哥,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黎睦月觉得苏襄和好像只是心直口快,并不是存坏心眼要挑他毛病,于是无奈笑着拱手回礼:「幸会。」
三人刚离开渡口不久,走在翌城的泉大道上,远远就看到城中广场有好几辆马车排在那里,还有一群穿着紺青服色的人群。
苏襄和难掩兴奋拉着荣嫣说:「天川楼的人马在那儿接新生,我们快点过去。」
「襄和、你别急啊。」荣嫣被拉得踉蹌,试着安抚苏襄和的情绪。
黎睦月跟上她们问:「怎么知道那些是天川楼的人啊?」
苏襄和说:「听说天川楼的人都穿紺青色的翻领外袍啦。快走吧。」
黎睦月跟到了广场,果然天川楼的人立即过来确认他们的身份,黎睦月给他们看推荐的文牒和身份证明就被安排上了马车,由于男女分乘,他就此与苏襄和她们分开。黎睦月上车后,听到外面人说:「这辆车坐满了,出发吧。」
移动的马车一点也不颠簸,翌城的路远比黎睦月家乡的路都还平坦,车里其他新生们互相聊起来。黎睦月身旁是一位叫马鈺的少年,看起来性情爽朗,生得也算讨喜,马鈺很快就和车里大家打成一片,大家互通姓名以后,年纪、来歷也很快就交代了一遍,一聊之下发现这车都不是觉醒者,全员莫名松了口气。
马鈺说:「听说天川楼一般会让非觉醒者住一块儿,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往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其他人笑着说彼此彼此,车里气氛和谐,黎睦月抱着包袱坐在最角落,面无表情听他们聊,马鈺忽然转头喊他说:「月哥,今后我们大家都让你罩啦。」
黎睦月一头雾水看马鈺,马鈺大笑拍他肩膀说:「说笑的啦,原以为你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没想到是年纪最长的啊,还大我一岁哩。」
黎睦月问:「为什么会以为我是最小的?我不是最矮的吧?」他说完,马鈺和其他人又笑了,他也不懂有什么好笑的,马鈺接着跟他讲:「不全然是个子的问题,你的脸生得太嫩啦。」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头脸这么小,说不定我巴掌都比你大了。」
「那我巴掌应该也比黎兄还大啊。」坐黎睦月对面的男子伸手说:「我看看是不是比我的手还小──」
马鈺笑着把那人的手挪开:「别玩啦,我们月哥内向。」
那人看黎睦月一双黑眸盯着自己,尷尬笑了笑:「失礼了,抱歉啊。」
黎睦月说:「脸小不代表我年纪小,我爷爷脸也不大啊,他岁数那么大,头还是小小的啊。」
车内安静了半晌,马鈺率先笑开来:「月哥你真有趣。」
黎睦月对面的人也松了口气,原来黎睦月不是在生气,而是太认真在思考那些不太重要的问题。
黎睦月知道他们在拿自己说笑,他也不是真的懵懵懂懂,只是懒得思考跟配合四周人做出回应罢了。不过托马鈺的福,一般新生们处得还不错。他问马鈺说:「既然天川楼要安排人马接新生,怎么不直接在渡口接?」
马鈺说:「连翌城这么好找的泉广场都找不着,这样的傻瓜也无缘去天川楼吧?」
黎睦月歪头思忖:「嗯……万一是个人才,但仅有的缺陷是路痴,那……」
马鈺耸肩:「那就无缘囉。你是路痴么?」
黎睦月摇头:「不是。」
下车后有位英俊青年过来招呼他们说:「你们好啊,一路舟车劳顿都累了吧,一会儿先带你们去广场,等听完老人家说完话就能去暂时安排的宿舍了。等初试过后会再重新安排住宿、班别,分配一起合作的伙伴。」
马鈺举手提问:「请问这位大哥您是哪位?如何称呼?」
青年笑容爽朗答道:「我是风朝缘,是你们的前辈,叫我风前辈或风学长就好。我目前是三等星的星军,刚好有空就过来看一看你们,本来是另外的人来带你们,但他闹肚子,我就临时过来帮忙。好啦,你们跟我来。」
黎睦月的家乡那里没什么觉醒者,就算有也是半觉醒,影响不算很大,但也听过觉醒者一般会被分为六个等级,由一等星至六等星,一等星是最厉害的意思。他和其他学生跟在风朝缘身后打量这位前辈,瞧不出三等星的星军哪里厉害,听说星军五感极为敏锐,怎么会亲自跑来接他们呢?
风朝缘彷彿背后生了眼睛,忽然转身问黎睦月说:「你一直盯着我看,是好我的魂核么?还是有什么想问的?」
他所说的魂核,即是觉醒者的精凝生而出的东西,多为飞禽走兽,亦有少数者为水族。魂核生活于觉醒者内心意识,又称识界,觉醒者可将其召唤出来,也可决定是否让牠们被看到,除了自己以外别人碰触不到魂核,除非是身心结合的觉醒者才能碰触彼此的魂核。
力量强大者的魂核,即使凡人也能看见,除非主人不打算让魂核出现,虽然无法让魂核直接接触其他生灵的肉体,但能互相影响心。
黎睦月眨了眨乌黑的一双桃花眼,回说:「我只是在想,风前辈看起来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可听说星军都不喜欢待在人群里,等级越高越是如此。」
风朝缘笑出一声,点头道:「你说得都没错,我平常也不爱接近人群,一般都是由六等星的学生来带你们。不过,即使是觉醒者如我,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比较麻烦的人罢了。」
黎睦月知道自己的话略有冒犯,本来也预料对方可能会不高兴,没想到风前辈态度随和,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客气道:「风前辈辛苦了。」
风朝缘摆手说:「没什么,都先到广场吧。」
天川楼在翌城靠山的城区,风朝缘所说的广场就是倚山势而建,其周围有环状阶梯往上层递,走至高处会通往其他建物和街区,天川楼的主楼在更高的地方。黎睦月他们走上阶梯就座,其他新生也陆续跟着领队的前辈到这里集合,片刻后广场边的阶梯坐了许多新生,人都差不多到齐后,一位中年女子走到广场中央说话。
那名女子正是天川楼的楼主兼翌城的城主,傅奕恩,是位看起来像邻居亲切阿姨般的女人,而且并不是觉醒者。傅奕恩简短介绍了天川楼,提到这里的学生依能力及任务成果被评判为六个等级,每个等级都会由学生们推选出一位级长,级长负责安排他们的住所,替他们反映学习和生活上的事给师长们知道。至于任务分配则是由各级师长决定后,交由级长通知。
不仅是星军和巫仙被分为六级,一般学生亦然,满级者可在日后透过申请或国家考试入仕,或由天川楼帮忙安排出路。
傅奕恩介绍完这些,也简短做了结语说:「天川楼并非牢笼,而是为了帮助觉醒者和凡人能一起相处才存在的地方。祝福诸君都能找到自己想走的道路。」
楼主之后轮到担任各级的师长、天川楼各处管理者上来发言,就连食堂的大叔也上广场给予新生们祝福和警告:「不准浪费食物,老子再讲一遍,你们,谁都一样,不准浪费食物。」
由于食堂大叔看起来脾气不太好惹,马鈺小声嘀咕了句:「那位大叔莫非也是星军觉醒者?」
「噗。」黎睦月掩嘴斜瞥马同学,后者莫名兴奋说:「你这就被我逗笑啦?你笑起来挺可爱的嘛,月哥。」
黎睦月无奈回嘴:「我是人,当然会哭会笑啊,你怎么说得我好像是块木头。」
「哈哈,你不是木头,你是块璞玉,行了吧?」
黎睦月嘴角含笑白他一眼。方才他已经见到父母提过的那位远房表哥,刚好就是负责他们新生的导师雨怀栞。那人自报姓名和职务就结束说话,看起来十分孤高冷傲,不好亲近的样子,让他彻底放弃认亲的念头。
当初爹娘只提到这位表亲在天川楼熟悉环境,应该能关照他,可没听说是位一等星巫仙,还是这么高冷的傢伙啊。再说他要是去认亲,对方说不定会误会他想攀亲带故讨好处,反而徒增彼此困扰,还是算了吧。
新生们离开广场就要去暂时的宿舍入住,风朝缘似乎有些烦躁,把黎睦月他们几个交给其他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黎睦月刚到宿舍把包袱放下,就被带路的学长叫过去,那学长笑得亲切,说的话却让人难接受:「黎学弟,因为临时多了位凡人新生入住,能不能麻烦你换间房?虽然是和一位半觉醒者住,但那里比这里更宽敞、更舒适,不是像这样的通铺,而且半觉醒者对凡人影响不大。」
黎睦月问:「既然这样,何不请那位新生直接去和那位半觉醒者住?」
那学长愣了下,继续劝说:「是这样的,那位新生年纪轻,怕受到半觉醒者影响,而你是本届新生之中年纪最成熟的,应该不受影响,所以由你去那里是比较稳妥的。」
马鈺在附近听到他们交谈,走过来替黎睦月帮腔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也有青年期才觉醒的例子,再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晚来报到的新生就自己认了吧,也不该勉强黎同学啊。」
学长冷下脸盯着马鈺说:「这位同学,没你的事还是少管比较好吧。」
黎睦月看他们一来一往就快吵起来,他不想因自己起纷争,拍了马鈺的肩膀说:「没关係,我可以换房住,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马鈺一脸可惜:「唉,月哥你真的要换房啊?明明学长也说不会勉强的,只是不晓得新来的是不是靠关係。」
黎睦月看学长脸色微变,抢话道:「你多想了。学长,马同学就爱说笑,你别当真。我跟你走吧,能睡独立房间也挺好的,请学长带路。」
那学长看黎睦月这么好说话才稍微平息火气说:「哼,还是黎学弟明事理,那跟我来吧。」
黎睦月被带离新生暂居的平房,来到上坡一座独院屋舍,进到院里会先看到他和半觉醒者共用的前厅,后方有两间厢房。那学长跟他说:「你进屋后直接去西厢就行了,那位半觉醒者不常出房门,只要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都无碍。」
「谢学长带路。」黎睦月等对方走远才进屋,由于他一介凡人,不像巫仙能感受到星军的气息,或像星军那么敏锐能感知到附近任何风吹草动,所以他只觉得这屋子不错,进房间该有的家具都有,也乾净明亮,通风好,他终于能把包袱放下来先休息一会儿了。
黎睦月转着眼睛心想:「我要不要去跟隔壁的打声招呼?万一对方不晓得我住进来,以为我是贼,会不会将我打个半死?忘了问学长那位半觉醒者是巫仙还是星军了,不过听起来都不是个喜欢外出的人,贸然过去也许会打扰他,要不我先递张纸条?」
他兴起这念头,立刻写了张字条,尽量轻手轻脚拿去对门那间房,在中庭找了块大小适中的石头压好纸张就离开。字条上写了他的姓名,稍作问候,这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另一方面,雨怀栞在他住的仙隐斋找来负责一般新生的六等星学生问话:「今日你带的那些新生里可有一个叫黎睦月的?」
那学生清瘦斯文,一脸尷尬回话:「回雨先生,我今日忽然腹疼,去找大夫途中刚好遇上风学长,就请他替我去带新生了。不过先前确认的名册里的确是有这一位。」
雨怀栞把一封书信褶起来,语气平淡的关心道:「那你如今身子好些了?」
那学生点头:「是,服过药以后好多了。多谢雨先生关心,我、我这就去替您询问那位黎学弟的事?」
「不必了。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先回去休息吧。」雨怀栞打发他走,那学生前脚刚离开,风朝缘后脚就跑来仙隐斋喊:「先生──雨先生!」
雨怀栞看风朝缘笑容爽朗走进厅里,蹙眉说:「我有叫你进来么?没规矩。」
风朝缘一脸无辜说:「先生也没有不准我进来啊。何况先生不是想问黎睦月的事?」
雨怀栞装傻:「不知道你讲什么。」
「你真爱说笑。」风朝缘抢先把他搁案上的书信展开来说:「老家那里的亲戚寄来一封书信,说希望你能多关照他们儿子黎睦月不是?」
「哦,原来是这事。」雨怀栞继续装傻:「那是没见过面的亲戚孩子,只是不希望那孩子给我惹事罢了。要是他犯错,我也会公事公办,绝不循私。」
风朝缘浅笑说:「那你大可放心,我今日见到了那位黎睦月,生得挺好的,脾气也好,很乖的样子。」
雨怀栞不以为然:「你才见了人家一次,哪能看透对方的心性。还有,谁和你比都是乖的。」
风朝缘靠到书案上,凑近雨怀栞微笑问:「那先生可看透我了?」
「不想看,离远点。」雨怀栞脸色微冷,风朝缘感受到他释出的寒冷气息,但并不刺骨难忍。只不过风朝缘并不想真的惹雨怀栞不快,所以面带笑意慢慢退开。
雨怀栞说:「你走吧,有空我自己去会一会那黎睦月,不劳你操心。」
「好,那我不打扰先生休息了。不过,花节我能不能再来找你?」
雨怀栞别开脸不看他,冷淡回应:「要是你可怜到一个邀约都没有,我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