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找来的上仙嫌弃污秽,于是又说:「凭小仙还不够格处理,小仙再去找能帮忙的仙来。」
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一拨仙又招来一拨仙,大伙都看到了寰翡的丑态。
常泽听得忧心忡忡,小声提醒说:「兰仙君,您如此得罪寰翡上仙可不妙啊。他好歹是帝君的大哥……」
兰虹月没仔细听她说什么,只关心自己那锅汤,叹气思忖道:「看来是搁置太久,那锅汤的效力毒不死一条龙,后来加的料也仅仅是维持第二日的药性而已。真麻烦,你们帝君怎么还不现身?」
常泽建议:「要不把这锅汤炼成药吧?」说完她自觉不妥,怎么能帮着兰仙君製毒呢?
兰虹月否决她的意见说:「都已经煮成这样,再炼成药也未必成功。再放下去毒性锐减,也是大大的浪费,不然我再添些材料做成驱虫养肤的药水,给你们养的那些灵兽洗澡好啦。」
「我们这儿的灵兽都很乾净啊。」
「那就单纯洗澡养生啦。」
常泽问:「毒药还能养生啊?」
兰虹月微笑回答:「调配得好,当然能啊。不过要是你们养的是虫蛇一类就得避开,对牠们而言还是毒,就给那些四脚的灵兽洗洗澡就好。」
常泽照兰虹月的指示把重新调製的汤药配成洗澡水,让专门养灵兽的仙侍们照顾牠们洗澡,灵兽们站在沐浴的小瀑布下舒展身子,由着仙侍们施法帮牠们刷洗。
被带来洗澡的灵兽多是白鹿、狐狸和马儿,也有些生得和下界任何兽类都不一样的傢伙,兰虹月有些得意的对常泽说:「看吧,牠们很享受的样子。」
「真不错呀,好像毛发、鳞片那些都变得更有光泽了。」
兰虹月变出一柄长刷去帮忙,等灵兽们洗完澡再替牠们梳理毛发,梳毛发是最耗费工夫的,不过常泽也一块儿帮忙,主僕俩聊了半天都在胡说八道,有说有笑,并不觉得疲累。
午后又有小仙飞来通报,说是宸煌的三姐玠灵凌找来,说要给大哥讨公道,兰虹月听了就问常泽说:「我可以闭门不见客么?」
常泽巴不得他这么做,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这里的侍卫拦得住她?」
「可以吧?」
「我怎么觉得你也不是很肯定……」兰虹月刚说完就有一群侍卫被火柱追着跑,常泽飞过去用水属的法术罩住他们并向玠灵凌求情道:「请三殿下饶他们一命,这里毕竟是天镜海楼,三殿下有事请等帝君──啊啊!」
玠灵凌隔空打飞常泽,兰虹月及时接住常泽,玠灵凌裙下拖着长长的龙蛇身躯飞到他们上方,居高临下俯视他们,黑发几乎都飘在半空中,浅褐色的眼眸充满怒火,她说:「一个低贱小仙也敢拦我。兰虹月,你竟敢把我大哥害成那样,我要你比他惨!」
兰虹月指着玠灵凌身后大叫:「帝君来啦!」
「小弟?」玠灵凌悚然回望,根本没见到宸煌,那兰虹月已拉着常泽骑上刚洗澡好的灵兽逃跑了。
「抓紧了。」兰虹月驾着一隻大白牛在幽美的园林里狂奔,撞毁了不少造景,碰裂了几根楹柱,他把常泽护在身前,常泽趴在牛背上不住的尖叫,但他没空管这么多,只顾着跟灵兽喊话:「白牛兄、劳烦你看个路,不然我们没被烤熟也要被撞死的!」
白牛也顾不得他们,因为火柱还会捲起炽热的风,牠感觉自己的尾巴都快要熟了。其实兰虹月也觉得后背越来越烫,白牛好像跑不赢龙女,果然不到片刻后白牛摔进一座莲池潭里,牛背上的兰虹月拉着常泽被甩到空中。
「牛兄!」兰虹月顾不上白牛,拉着常泽施法落地,玠灵凌也恢復下半身的两足朝他们走来。
「哼,看你们往哪里走。」玠灵凌轻轻抬起一臂,臂上捲着多道火蛇,蓄积仙术准备出招。
兰虹月往玠灵凌斜后方看,一脸惊喜喊:「帝君,救命啊!」
玠灵凌冷笑:「同一招再用就没用啦,蠢蛋。」她话还没说完,臂上火术消退,而且手臂连同袖子开始凝出厚厚的冰霜,寒气霸道渗入体内,令她不得不相信是宸煌真的来了。
宸煌一副间庭信步的样子,越过玠灵凌走到兰虹月面前,他只朝莲池潭看了眼,白牛就飘上岸,常泽也被他挪到白牛背上。宸煌执起兰虹月的手,以仙气探之,微微蹙眉说:「受伤了,一会儿帮你看。」
宸煌说完转向玠灵凌说:「三姐想杀我结契的伴侣,为什么?」
玠灵凌被他一看就警觉往后退,说话气势弱了许多,勉强不抖着嗓音回说:「他、他让大哥吃毒物,害大哥丑态百出,我气不过才……」
宸煌漠不关心道:「大哥吃坏东西,也没死啊。你这样就要杀我伴侣和其他仙?」
玠灵凌转移话题喊说:「小弟,你快把我手上这法术撤了!」
「三姐回去吧,你的话,那冰霜半日就会消退了。」
「小弟,你当心那隻妖精,他炼毒害我们!」
宸煌不耐烦的瞇起眼说:「我是界的帝君。」
玠灵凌知道宸煌的脾气不好,绝对不可再多喊一声小弟或攀关係,趁着宸煌还有耐心,她急忙溜走了。
宸煌转身很自然搂住兰虹月的腰说:「走了,回房疗伤。」
兰虹月轻推他,指着白牛那儿提醒道:「慢着,常泽她晕倒了。」
宸煌朝白牛说:「带她去找其他仙侍治伤。」
那白牛叫一声回应,带常泽缓缓飞远,宸煌再次环住兰虹月的腰说:「这下安心了?跟我走。」
兰虹月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后背热辣刺疼,难受得很,宸煌个子高大,又一臂环着他,他乐得偷懒倚在对方身上休息,很快就返回新房,宸煌让他去把衣服脱了,他走没几步就疼得不想动,咬牙憋着不吭声。
忽然间他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是宸煌用仙法把他挪到床边,他道了句多谢,逕自脱下衣服准备上药,脱到剩条里裤时,拿着背后烧穿一个大洞的里衣可惜道:「这是竹秋做给我的,烧坏了。」
宸煌说:「坐去床里吧。」
兰虹月边爬上床边抱怨:「你刚刚怎么不乾脆把她那手冻坏算了,讨厌死了。」
「乾脆把她冻成雕像?」
「好啊。」
宸煌轻哼一声,解释:「放她走也是为你好,好歹她也是龙族,又是火属,你一个花草精怪得罪她没好处。」
兰虹月当宸煌的面翻了一个大白眼,反驳说:「难道她还会因为感谢你饶命而在下次不为难我?你太天真了吧。」
宸煌变出一綑纱布和一盒药,闻言抬头看他赞同道:「说得也是。斩草要除根,那杀了她以后也把我其他哥哥姐姐都解决了。」
「……也不用闹这么大。」兰虹月扯了扯嘴角,有点分不应这傢伙是不是在说笑。
「转身。」
兰虹月拒绝:「我不想动,好痛。你自己坐去我身后啦。」说完他就被宸煌用法术转向,他失笑道:「仙术高强,真了不起啊。不过你怎么帮我治伤?龙属火不是?」
「我属冰。」宸煌以为会听到对方一声讚叹,没想到兰虹月说:「怪不得……」
宸煌打开药盒问:「怪不得如何?」
「怪不得你性情也冷淡。」
「嗯。」
兰虹月没等到对方反驳,浅笑道:「不过冷淡也不是不好,你这样或许恰到好处吧。你是天生冷淡还是后天?我猜猜,是天生冷淡的话,那对我应该也一样,方才也可能就见死不救,先前在佶良城外也就不救我了吧,那应该是后天冷淡?或是先天偏冷淡,加上后天影响就更冷淡了?」
「聒噪。」宸煌带着笑意嫌他,却又问:「后天又是怎样的说法?」
「后天影响就是身边太多烦心的人与事啦,不想管啦,渐渐就冷淡了。我觉得你母亲和手足对你并无什么温情,还有可能不太喜欢你,导致你后天越来越冷淡。」
宸煌揩了些药油轻轻涂到兰虹月灼伤的后背,兰虹月意外的很能忍耐,一声呻吟都没哼出来,他忍不住稍微加重力道推抹药膏,才听到兰虹月的呼吸重了些,还有压抑过头才稍微哼出的细微声音。
那带着鼻音的低弱呻吟,莫名教人心痒,宸煌盯着眼前泛红的背脊,指腹徐缓推上对方的蝴蝶骨,他根本不必费劲就能把一双微突的骨头捏碎,但正因为眼前的少年脆弱无比,他在想摧毁一切的衝动下又变得心软,动作再次变得小心翼翼。
兰虹月额头、鼻下都是细汗,他只当宸煌很少做这些事,所以手法生疏粗笨,但这药也涂得太久了,他忍不住催促:「你涂好药了?怎么……那么久啊?我的背又不是整片都伤了。」
「不是整个背都伤了,但是患部也不小,得仔细处理。上好药再晾一会儿,晚点就趴着歇息吧。」
「喔。」
宸煌看着少年渐渐浮起水泡的患部,听少年问:「你是老么,只有哥哥姐姐?」
「嗯。」
「那看来天后是为了弄个界支柱才生你的。」
「是。」
「我讲出来这事实,你不气恼?也对,你先天跟后天都冷淡。要是你先天不冷淡,多少还会顾及手足,可能就会像你三姐一样想教训我了。」
「兰虹月,你是家中长子,天生反骨,却又想被重视、认同,一直以来压抑本性,在父母亲面前扮成一个好大哥,可惜父母亲却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事,不曾对你特别关怀,因此你转而向竹秋、凤初炎寻求认同,对么?」
兰虹月冷着脸听完这些,闭眼吁了口气说:「你是报復我刚才说的那些吧?不过不公平,你随意都能看到我的过往,我可是一猜就猜中你的。」
「你是怎么猜中的?」
「看天后的态度就知道啦。」兰虹月背对着宸煌,不自觉露出同情的目光说:「如果天后是真的关爱你,又怎么会放任你那些手足对我失礼。可见你们就处得不怎么样。你我都差不多,不管是长子还是老么,生来就不被爱,也不是为了谁的期待才临世的……」
宸煌没有回应,兰虹月自嘲一笑接着讲:「或许是我太失败了,从小到大,没有谁会为我豁出去,我也不敢这么以为,因为觉得自己不重要。衝动来到界想报仇也是想试看看,看自己能为竹秋做到什么地步,若自己做不到,当然也不会有谁为了我这么做,那我即使什么都失败了,最后大概也能释怀吧。说到底我还是为了自己,是我自己不甘心,是我把她当作我的母亲、我的寄託,我擅自依赖她,我也知道是一厢情愿……」
这番话莫名触动了宸煌,他伸出双臂轻轻将兰虹月揽到怀中,兰虹月没有抗拒,像是非常疲惫的闔眼枕在他身前说:「我们一样空虚,因为没有除了自己以外最在乎的东西,就连自己也可以不当一回事。所以你想自寻灭亡,而我也在做差不多的事。」
宸煌轻抚兰虹月的额发,将其额面薄汗凝成霜拂去,他看兰虹月驀地睁眼,转头望着他说:「既然我们都没有重视的东西,不如你现在把我当作是自己重要的宝物,我也把你当成绝无仅有的宝贝看待,就这么试试?」
宸煌想都没想就否决了:「不可能的。若能改变,一千多年来我早已这么做。我很难受,不想再继续了。」
兰虹月无趣的再次闔眼:「好吧,我又没说要当真,试试也不愿意啊。」
「到时你顺利杀了我,你会伤心,我也不好受,别试了。」
「也对。帝君真知灼见。」兰虹月挪开宸煌的手臂往前趴,随口问:「上回我被毒龙血弄伤,你不是凭一滴血救了我?这次怎么还得上药啊?」
宸煌说:「毒龙与我属性相抗,我的血能发挥全效,三姐是火属,但她与我却生于同源,而且她的火毒深入你体内,还是得用药慢慢袪除。」
「嗯,你的血还真是不错,下回给我几滴血……对啦,我本来为了你费心熬製了毒汤的,你……」
「不吃。难吃。」
兰虹月咋舌:「你没试怎知?」
宸煌替他把被子盖到患部以下的地方,轻哼回嘴:「想也知道,而且连大哥都毒不死的东西,我不屑一顾。」
兰虹月冷哼两声,撂话道:「好,等着吧,我早晚剋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