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琰攥紧了袖中的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在惹怒人之前反倒先被对方惹毛,根本不是「耻辱」二字可以形容!
「门在那边,你可以自己开门出去,我要回去练剑了。」禹湮见他迟迟不表明来意,抬手往大门一指,转过身准备走人。
「等等!」墨琰哪里忍受得了这样毫不掩饰的无视,立刻就扯了嗓子喊住他。
禹湮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有些厌烦地扬起眉:「你究竟有何贵干?」
墨琰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才开口喊他,至于要跟他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头绪,便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刚吃饱就练剑,也不怕胃疼?」
禹湮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扭回了头背对着他说道:「要你管。」
「你的头发……为什么会变成白色的?」
「要你管。」
「还有你的眼睛为什么是那么怪的顏色?」
「要你管。」
「你为什么不去你爹的宴会自己躲在这里练剑?」
「要你管。」
「你躲在这里是不是怕别人发现你的头发会变色?」
「要你管。」
「你再说『要你管』你就是猪头!」
「要你……」禹湮终于再难保持淡然镇定的形象,转过身指着门怒喊道:「出去!」
于是成功惹毛禹湮的墨琰终于心满意足地被撵了出去。
墨琰这个人什么不怕,就是最怕无聊,当他发现禹湮这个看似拘谨沉稳的丞相公子其实是个满藏着秘密的有趣傢伙,便打定主意要缠着他玩,一点一点解开他身上的谜团。
墨琰在那次宴会回去后的隔天,便找了父亲墨行光,一脸诚恳地表示自他昨晚在丞相府里偶遇禹湮后,和他谈了几句便深觉自己的不足,令他想要「痛改前非」,以禹湮为榜样好好学习,请求墨行光替他向禹丞相打招呼,让他跟禹湮一起读书。
墨琰玩花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墨行光虽对他的话本能地带着怀疑,但见他难得有心改过,严厉地嘱咐他一定要好好跟禹湮看齐后,便捎着礼物和墨琰一同去丞相府拜访。
禹丞相听完墨家父子说明来意后,却是面有难色,说这要看禹湮自己愿不愿意,他不好替他决定。在禹丞相询问禹湮时,墨琰敏锐地发现了这位父亲竟像是在询问主子意见般,完全以他儿子的意愿为尊。
禹湮一见到墨琰来,淡然的脸上便覆上了一层寒霜。他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推辞,没想到墨琰却在这时「不经意」地玩起了自己的头发。
「此刻在说正事,你这小子又在玩什么把戏?」墨行光恼怒地压低声音教训着身旁不受控的儿子。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的头发好黑好亮……爹,你说我这头发什么时候会变白呢?五十年后?六十年后?」
「还不快给我住嘴!在丞相面前说什么疯话!」墨行光正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脑袋犯浑真把墨琰给带来,便听禹湮缓缓地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从那还带着点青涩的嗓音里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若墨琰公子不嫌我无聊……我没意见。」
自此之后,便开啟了禹湮和墨琰不断轮流把对方惹毛的纠葛缘分。墨琰从此得以正大光明地接近禹湮,而禹湮将他视为一件摆设,对他所有举动视而不见,对他所有发言充耳不闻,将他完完全全地晾在一边,自己如常练剑。
他想跟着他,他便让他跟着他,他知道他肯定撑不了多久便觉得无聊自己先投降。
谁知道一向最耐不住无聊的墨琰这次竟下定了决心,他就这么在禹湮摆明着无视的态度下自说自话,就是不肯离开,这么纠缠下去不知不觉就纠缠了一年。他花了整整一年打开了禹湮的心防。
这些日子他跟在他身边,总是看他不停地在练剑。起先还以为只是他兴趣使然,可随着时间过去,他渐渐发现:他根本是往死里练!
墨琰看着他武艺一日比一日增强,也看着他身上的伤一日比一日多,他问过他好多次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练剑,禹湮从一开始的不回应,到后来的叫他别管,直到一年后的某天,他看见全身缠满纱布、几乎只剩半条命的禹湮仍还在用颤抖的手握剑练习,他终于忍不住对他怒吼,问的还是同样的问题。
那时,禹湮空茫无助的眼直到长大后他都还深深烙在脑子里。他迷茫地看着墨琰,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回答到他的问题,然而他却不打算再问了。他知道,禹湮没有骗他。
从那次之后,墨琰便不再缠在禹湮身边,而是找了老师,开始致力学习歧黄之术。
这一年的相处,他从一开始只为了捉弄禹湮,到渐渐被这个同龄男孩的非人意志力感动。他佩服他、他敬重他,他想要尽自己的棉薄之力守护他,让他得以继续撑下去。
禹湮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拚了命练剑,没关係。他会为了他努力鑽研医术,在他每一次重伤时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让他能有个健康的身体去寻找答案。
然后,带着对生死至交的信任,将真正的原由完完全全说予他墨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