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多尔.冯.博克沉默了一下,但他没推脱。可以想像这一路的凶险,情况最坏也不过是他被枪决,元首被押解,但最后一个问题,他犹疑地问出口,你为什么要用女性人称?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个惊诧的答复,你在说什么梦话,他看着元首蹒跚走出,她走出地堡的脸白到可怜,费多尔.冯.博克认出了那双眼睛,蓝调的瞳孔,深发堆积在她的脸侧,露出不高但弧度很柔和的颧骨,所有人都对元首的变化熟视无睹,费多尔.冯.博克还以为自己被愚弄或者被糊弄,男变女,难道他才是这里唯一正常的人?或者…唯一不正常。
问题究竟出自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死了或者活着,死去的人已经有了容身之地,活下去的人却必须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他重新查看起证件,那确实是他自己的,费多尔.冯.博克,陆军元帅,他的手进入外套口袋,他摸到自己习惯用的烟盒,纸币在他手掌间沙沙作响,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怎么说?那不是元首,费多尔.冯.博克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但他却依旧没有说出半句话。他记得元首在他面前垂下脖颈,记得他命令他不能后退一步,只冯.博克操心越多的地方,却越不能如愿,后来他记得自己给元首写信,写到945年就不再写了,如果早知道…
谁反对阿道夫.希特勒,我就反对谁。
他想着这话的同时也像是说给自己听,随后费多尔.冯.博克维持住了一种静默的镇静,他手掌与她的那只手交握片刻,他们甚至给她找了个钢盔与不合身的大衣,他把那个钢盔从她头上取下,带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的时候,给了她一瓶水,她背后那些人们的微笑十分惨淡,但很用力的抱她,她垂着眼睛,睫毛很长,但瞳仁里空空的,胸前的党章有些脏污。
蛾子的尸体逐渐没过冯.博克的靴面,费多尔.冯.博克清醒过来,他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元首,你在里面吗?”没有回应,他才敲开卫生间的门,发现她坐在水里,浴缸里的水漫了出来,她周边死了一群白蛾,大衣下穿的是塔夫绸的睡裙,现在暴露出伶仃的脊椎。
他意识到她就是他。费多尔.冯.博克认出她自取灭亡的癫狂,溺水人的脸并不美,他的手掌划过她脖颈的时候,找不到那个遗失的喉结,一下,两下,他把住她的长发,觉得自己是在挤压一条装在塑料袋里的鱼,现在他是把手探入她的腹腔,指缝间里落下冰冷的水滴,他没感觉到她的心跳,于是再次重来,她太过单薄,承受不住冯.博克手上的力度,命薄如纸,他自己撰写的日记从他挤压她胸脯的视线里一页页飞速闪过,国家仍需要费多尔.冯.博克,元首仍需要费多尔.冯.博克。
他无从和人说起的那些模棱两可的答复,水流除却带走这些答案,还在带走她的体温。费多尔.冯.博克摁起她的下巴,他的虎口温度更低,紧扣她双腮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俯下身,双唇接触时有冷的吐息,肺部在抗议他呼出的每一口余温,仿佛是在冰缝里吐息,一旦她需要他,费多尔.冯.博克就能抛下那些有关结冰和泥泞的记忆,他和她的脸在涌动的水面上一时清晰,一时模糊,犯错总比什么事都不做要好,费多尔.冯.博克的鼻腔里有浓重的血味,但他重新听到了元首的心跳,过了许久,才不情愿地在一点点慢慢跳动,他于是松开她的嘴唇,从那个浴缸里站起。
他的呼吸在减弱,费多尔.冯.博克意识到现在是五月四号,已经进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