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秦陌桑踩到一个破旧八音盒,机轴缓缓转动,变调的歌在空旷大厅里响起,是《祝你平安》。
祝你平安,祝你平安。让那快乐,永远留在人间。
“你说得对。”
她低头看那个锈掉的八音盒,铁皮盒子米老鼠,写着三年二班某某某。谁的童年被丢在地上,再也没能捡起来。
“我以前觉得忍一时海阔天空,后来发现不忍过得更爽。没疯子开路,正常人怎么知道,哟,还能这样活呢?”
“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东西,都是疯子做的,最恶心的东西也是。所以疯不疯的不重要,清楚走的路在哪,更重要。”她手插兜,朝身后打了个响指。
“后边那位,早看见你了,出来吧。”
破烂肮脏的台球厅里,窸窸窣窣。黑影中出现一个人,全黑带兜帽卫衣,扬基队棒球帽遮住半张脸,但下颌线漂亮,薄唇锋利。步伐不紧不慢,走到灰尘遍地的空地中央,抬了抬帽檐。
一双多情的眼。像谁?秦陌桑怔了几秒,忽地笑了。
她这是捅了李家的窝?
“嫂子好。我是李凭的同父异母弟弟,李雠。”他挺有礼貌,向她点头。“特调局这次的任务,也有我。合作愉快。”
这声嫂子叫得她打了个激灵。秦陌桑抱臂,打量眼前的人。不比李凭小多少,但眉眼里少了他那股冷意,亲和多了。
从没听李凭说过他有弟弟,既然是同父异母……或许关系不大好。
“情蛊的事,也是你干的吧”,她没接茬,转头去看泰山府君。“他下蛊,你拿着东西去威胁敖家。既然人在特调局,八成握着敖广的把柄。”她靠着冰场破旧栏杆,表情突出和蔼可亲四个字。“我一直在猜,敖广背后的李家人是谁。没想到是弟弟,年轻有为。”
她伸出大拇指,进行一个爹味夸赞。
这反应让对面反应慢了几秒,继而大笑。
“怪不得我哥和敖广都这么喜欢你,秦陌桑。你真有意思。”
“一般吧。你哥没觉得我有意思,可能是到倦怠期了。”她弹了弹手上的灰,笑意很浅。“也别着急叫我嫂子。”
“怎么说?”他拖了个折迭凳,反着坐下,长腿跨在凳子两边。
“简单来说,就是我想找个下家。”她侧过脸,眉眼在乍起的夜灯中闪烁,自带柔光滤镜。“李家要他,我要钱。事儿成了把该给的给我,我保证从此消失,不给组织添麻烦。”说到这,又哦了一声,修长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差点忘记——敖广。他手底下的‘活五通’,有一个,是我的。”
“知道。”李雠也回得干脆,以手支颐,饶有兴味。“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干脆。真对我哥没感情?”
她脸仍旧侧着,看夜色中车辆川流不息,山上灯也次第亮起,太古的封之路,亮了千年的灯。相比起眼前亘古混沌的石山,脚下的钢筋水泥塑料壳子是如此脆弱。
“有啊。”她眼睫闪动。“但李凭是‘艳刀’,我是人。和这种人在一起太累了,而且危险。危险的东西就得放保险箱里,是不是。”
李雠鼓掌。
“真聪明。怎么知道我有‘保险箱’?”
她连笑都懒得笑。
“敖广的脾性,也就是个金融街阔少。没人撑腰,他玩不了这么大。”手指在虚空中划了个圈。“长生号背后就是特调局,你插手太多事了,李雠。”
“没办法,老爷子只喜欢李凭。但他什么都不要,他剩下的,总得轮到我吧。”
黑卫衣男人笑得纯良。“但你就这么正直,愿意帮我们把‘艳刀’收回鞘?我有点不信。”
灯亮到半山腰,隐没在玉皇阁。漫山遍野的憧憧鬼影,都在黑暗里。
“我没说要骗他。”
字句落地,是山涧有清泉坠落。方才退隐到暗处的高中生略抬起头,眼中亮起一丝光。
“我会让他自己同意。”
李雠摇头。
“不可能。”
秦陌桑笑。“这就是你判断错误啦,这位——小叔子。”
她说完哎哟了一声,弯下腰去。演都懒得演,表情丝毫不痛苦,声线也做作。
“李凭,我受伤了。”
哗啦。暗处铁栅门微动,挺拔人影步伐稳健,带着风走进来,半跪在地上,俊眉蹙起,低头上下查看她。
“还能走么?”
李雠震惊在当地,连眼珠都不会动。
Holysht,这姑奶奶是当真没有技巧,纯纯的直钩钓鱼啊。
(预告:下章开车。
注:泰山传说,参见三国时代康僧会翻译《六度集经》,及顾炎武,钱钟书等人相关研究。“泰山更成地狱之别名,如吴支谦译《八吉祥咒经》即云‘泰山地狱饿鬼畜生道’,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则泰山之行,非长生登仙,乃趋死路而入鬼录耳。”
注2:泰山之阿,即泰山脚下。阿(e,一声),山阜弯曲处。出于宋玉《风赋》:“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
注3:文中所有地点都有考证,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