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见自己柔声问:“那阿瓷以后都?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么?”
萧沁瓷不知这问题的凶险。
“陛下忘了,我是女冠,”萧沁瓷笑容细微,“不会嫁人,又怎么会生育呢?”
“女冠也能还?俗嫁人,”皇帝声音愈发轻缓,“你便从未想过吗?倘若你嫁了心爱的男子,会不会为他生儿育女?”
萧沁瓷竟当真?凝?细思了一番,最后道?:“应是不会,我并不喜欢孩子,所以也不想要自己的子嗣。”
“那若是你嫁的夫家?想要有个?孩子来传宗接代?呢?”
女子无?子甚至是七出之条,萧沁瓷这样的想法无?论是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惊世骇俗。
萧沁瓷冷了脸:“他想要我便一定得生吗?他自己怎么不生?女子生儿育女不啻于走一趟鬼门关,我为什么要赌上我的性命来满足一个?男人传宗接代?的愿望呢?况且若我嫁的夫君真?心爱我,又怎么会因此来要我伤害我的身体呢?若他不爱我,我又怎么会嫁给他?”
她冷静得可怕。她的答案同?皇帝预料之中没有任何差别,她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他。
但细思下来,皇帝又不得不承认萧沁瓷说得很?有道?理,至少站在她自己的立场看来,永远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才?是她的处世之道?。她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去?改变自己的心意或者决定,更不会因此去?伤害自己。
他们在谈论一个?虚无?缥缈的陌生人,可两个?人都?被勾起了火气,萧沁瓷的怒意甚至比皇帝来得还?要深。
她面上已是冷若冰霜:“陛下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我不会有嫁人的那一天,您问这些也是无?用。”
“何必如此笃定?阿瓷,来日方长。”皇帝意味深长道?。
萧沁瓷只作不明白。
“陛下,那您呢?”萧沁瓷反问,“您不设后宫,不近女色,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她今日看过如雪花一般洋洋洒洒的折子,一大半都?是担忧皇帝无?子,国本不稳的,都?要皇帝广开后宫,再不济,也要从宗室子弟里过继一个?。
毕竟便连没有爵位要承袭的普通人家?都?要求一定要有儿子来继承香火,更何况皇帝是有一个?实打?实的皇位要传下去?。
“朕没有想过。”皇帝坦然道?。
在遇见萧沁瓷之前他确实没有想过,天家?无?父子,他自己便不是一个?好儿子,也没期盼过自己的儿子会如何孝顺。况且他除了密谋夺权便是修道?,也没有亲近女子的心思。
“那如今呢?您想过吗?”萧沁瓷问,似乎没有任何旁的意思。
“朕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皇帝说着,却想起了黄连的滋味,他从来不怕苦的,“阿瓷,朕从前没有想过,不过如今觉得有一个?像你我的孩子也不错,但你若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
萧沁瓷道?:“想要为陛下生儿育女的女子多?的是,不缺我这一个?。”
她这边拒绝了皇帝,那头?却连生孩子都?想过了。
皇帝淡淡说:“可朕只想要你。”
“您现在是这样想,或许将来就又改变了想法,”萧沁瓷说,“正?如您从前也没有想过会喜欢我一样。喜欢这种感情,是如朝露一般稍纵即逝的东西。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您喜欢我什么呢?”
她终于问出了口。皇帝的喜爱来得太过轻易,又执着。他不是像吴王或者楚王那样心智不坚、易被美色所惑的年轻人,若说是单纯的见色起意未免也太让人疑惑。
萧沁瓷的皮囊纵然美貌,但也没有到能让皇帝长久牵念的地步,甚至被一再拒绝之后仍不放弃。
“朕为什么不能喜欢你?”皇帝反问,“阿瓷,你聪慧、美貌,性情也好,你这样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可那个?人不该是他。萧沁瓷目不转睛的盯着皇帝。
是,萧沁瓷当然知道?。只要她想,她能轻易的让一个?男人爱上她,可皇帝不该是那样肤浅的人。
他从腥风血雨的宫闱之变中走来,心思深沉的让满朝文武敬畏,他的喜欢让人惶恐。
“不喜欢我的人当然有,还?有很?多?。”萧沁瓷说。
“那是他们眼瞎心盲。”皇帝含笑道?。
“陛下这是在自夸?”
“朕只是在说你很?好,你值得。”他一点点看过萧沁瓷乌黑的发、美人尖,一张明净美人面,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当然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没有人对萧沁瓷说过她值得,她的价值似乎只在美貌和生育上,他们评估着她,计较得失。
萧沁瓷当然不会因为旁人的评价就对自己的价值生出怀疑,她只是忍不住感概,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近美色、对你一心一意、甜言蜜语,当真?是很?难不心动。
可她不想做男人的附庸。她心里平静,但要保持循序渐进的感情也不是什么难事,在皇帝这样的剖白之下她理应有所触动。
“陛下是这样想的么?”萧沁瓷久久沉默。
皇帝坦荡道?:“当然。”
萧沁瓷眼中似有璨璨星子:“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现在知道?了。”
萧沁瓷点点头?:“谢谢您。”
皇帝笑了一声,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触及到这个?萧沁瓷的一点真?心了,于是他替萧沁瓷调整了软枕的位置,又看她有些干燥的唇瓣,问:“要喝水吗?”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萧沁瓷确实觉得渴了,她点点头?,兰心姑姑便将倒了热茶来,她倒是乖觉了,不直接递给萧沁瓷,反而转手恭敬奉到了皇帝面前。
茶水润泽了萧沁瓷的唇瓣,她轻轻抿着,同?晨时在明理堂的一沾即逝截然不同?。她喝完了水,有个?唇瓣微抿的细微动作。
皇帝猝然移开眼。
但瞳孔里仍烙着帐中的景象,映着萧沁瓷的脸,她生得白,漆黑的发丝散乱落在她雪白颈项上,丝毫不损她的美丽。萧沁瓷算得上纤秾合度,她如今正?处在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如熟透了的果子,皮薄肉嫩汁水丰沛,甜津津的,叫人只看着她便能感受清甜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