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嘴硬,却也压低了声音,想来也是心虚的。
萧沁瓷正色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永安殿,更是圣上的太极宫,四娘子在这样口无遮拦,哪天大难临头只怕你也不知道。”
东暖阁同侧殿只隔着两道宫门,阁中安静空旷,又久无人居,萧沁瓷冷着声音说话就跟有回音似的,叫人身上泛起阵阵冷意。
苏晴其实也后悔了,她偷偷瞥过同侧殿相接的宫门,掂量着她们方才说话声音的大小以及在那边收拾东西的宫人们的距离,担心会不会有人偷听到她们的谈话。
第20章 泣露
“我知道了。”苏晴赶紧说,再不想在这里多待,撇下萧沁瓷就出去了,出来的路上也在仔细观察,发现宫人们都相距甚远,且都做着自己手上的活时这才放心下来。
萧沁瓷也跟在她身后出来,见苏晴假装专心致志地摆弄案上的陈设,也不再相扰。
她对迎上来的兰心姑姑道:“姑姑,我们回吧。”
苏晴假装忙碌,实际还是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闻言也不装了,转过头来:“你要走?”苏晴还以为太后叫她来是让她在永安殿住几天,没想到只是说了会儿话就要让她走了。
清虚观苏晴也曾看过,冷清孤寂,现下又是临着元正这么个其乐融融的时间,萧沁瓷一个人待在清虚观,未免太孤独了。
萧沁瓷微微一笑:“时辰不早,贫道该回清虚观了,不好在永安殿久待。”
她从兰心姑姑手中接过一早为苏晴备下的锦盒递过去:“四娘子来日出阁,贫道许是不能到场,便提前为你添妆了。”
苏晴没想到萧沁瓷会为她备下礼物,当下有些迟疑地接过来,见是个平平无的锦盒,料想萧沁瓷送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便不在众人面前打开了,免得她难堪。
“多谢。”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晴难得软了语气,客客气气地对萧沁瓷说话。
萧沁瓷却主动说:“贫道身无长物,没什么好送你的,四娘子不要嫌弃就好。”萧沁瓷方才让苏晴仔细考虑和赵家的亲事,但如今也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希望四娘子美满顺遂,心想事成。”
好听话听起来总是令人舒坦的,苏晴自觉是个大气的人,不再计较萧沁瓷刚才在殿中说的赵磐不是良配的话。
“承玉真夫人吉言。”
殿中值守的宫人为萧沁瓷提前打开槅门,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子进来,冷得人一激灵。
兰心姑姑为她撑起伞,萧沁瓷去正殿向太后拜别,太后也不再多留,说过两句话便让她离开了。
宫里辞旧迎新,宫檐和道上的积雪都被扫净,檐下挂上了大红宫灯,此时还未燃烛,鲜亮的红色在威严肃穆的宫殿中蜿蜒出一片绯霞。
萧沁瓷回到清虚观,这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安静,不见红纸彩烛。前日里的大雪没来得清扫,宫殿一角被压坏了几片瓦,趁着今日天气晴好时禄喜在上头修补。
“禄喜,怎么不报殿中省让他们派人来?”兰心姑姑撑高了伞,望着檐上的人,萧沁瓷也一并望去。
禄喜沉静地回:“这都等了好几日,殿中省如今拨不出人手来,只怕要等到年后去了,奴婢想着能不能自己先补补,不然后头几日再下雪这里会破的更厉害。”
瓦片破损的地方是侧殿,连着萧沁瓷起居的内殿,平日她会在那里看书写字,这几日因着漏风的缘故她已搬了出来,只是这样也不是办法。
“兰心姑姑,让他下来吧,反正那间屋子不曾住人,年后修就年后修吧,也不急于一时。”萧沁瓷道。禄喜是个手脚伶俐的,但也只是在伺候人上,修补砖瓦这种手艺活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此时宫里宫外都在为元正迎新做准备,腾不出人手来是常事,她这里也不急。
萧沁瓷让他下来,他不敢耽搁,略略犹豫了一瞬就下来了。
“你和苹儿住的屋子窗瓦可还结实?”禄喜是新被拨来清虚观的,萧沁瓷平素都是兰心姑姑照料起居,禄喜只负责做些粗活,同萧沁瓷并不熟悉。他看不出年纪,但很是沉着冷静,处事也圆滑。
“谢夫人关心,奴婢一早就看过了,并无大碍,”他向萧沁瓷请罪,“都是奴婢的过错,一时疏忽才让雪压破了梁瓦,还请夫人责罚。”
清虚观的活说重不重,说清闲倒也没有多清闲。萧沁瓷是个好伺候的,殿中诸如供上香一类的事都不假于人手,只让禄喜和苹儿做些杂活,但再是好伺候观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兰心姑姑是不会搭把手的。冬日里活计还要繁重些,每日需得清扫积雪,碰着大雪天气更是夜半就要起来,人在外头连骨头都要冻上了。
萧沁瓷怜惜他们,便让他们不用急着做活,这瓦上的积雪也是因着禄喜没有扫干净,最后一场大雪让青瓦不堪重负,这才垮了。
兰心姑姑道:“你既然知道是自己的疏忽,便该——”
萧沁瓷抬手压下她的话:“不妨事,责罚也就不必了,年后你督促着殿中省的人将它补好便是,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自责。”
“谢夫人宽宥。”
兰心姑姑皱眉,显是不满意萧沁瓷的处置,但她是主子,既然发了话就没有改口的道理,不过兰心还是觉得萧沁瓷待宫人太宽和了些,让他们愈发惫懒,忍不住道:“夫人,您还是应当赏罚分明,这观里的人都被您惯的不成样子了,这次坏的那间屋子可是临着寝殿呢,这样禄喜都能疏忽,实在该罚……”
萧沁瓷拾级而上,闻言停下来看她。兰心姑姑被她淡淡的眼看得不舒服,“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萧沁瓷别过眼,继续往上,“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不容易,不必如此苛责。”
“这宫里人人都不容易,若没个章法岂不是乱套了,我知道夫人——”
萧沁瓷轻描淡写地打断她:“姑姑现在不也在违逆我的意思吗?”
兰心姑姑最开始到萧沁瓷身边来时也不是如今这般样子,长久的主弱仆强这才将她的心养大了,她背后有太后撑腰,又远着永安殿无人掣肘,逐渐握住了萧沁瓷身边的一切,也拿自己当萧沁瓷的半个主人了。
太后忌惮萧沁瓷的稳重,在兰心姑姑这里却只觉得她这性子似个面人,宫人犯了错她和颜悦色从不苛待,对着自己也是毕恭毕敬,乍然听萧沁瓷这样一说让她生出一阵难堪。
她不敢顿在原地,仍是跟上去,细细去看萧沁瓷的色,见她平静的说:“ 我同他们也无甚区别,不过是太后娘娘怜惜我,才拨了人来伺候,我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成主子。”
萧沁瓷话说得清淡,却让兰心立时住了口,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方才萧沁瓷看她的眼,心里便刺刺的。
她疑心是萧沁瓷对她不满已久,借着这个机会来敲打她,暗指她把自己当成了主子,处处做起萧沁瓷的主来,此时借着萧沁瓷的话一细想,没让她反思自己,反而对萧沁瓷生出些许不满。
兰心是太后拨来看顾她的人,她对太后忠心耿耿,当初因着萧沁瓷出家也一并落难来了这冷宫似的清虚观,她不曾生出怨言,只是对比仍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姐妹难免会有唏嘘嗟叹,心中只等着萧沁瓷出宫去自己好回太后身边。
如今眼见得萧沁瓷得了圣上青眼,要苦尽甘来,她却还未得势便迫不及待地打压起自己来,怎么能不叫兰心姑姑心中气闷。
兰心姑姑这样想着,便也在话中带了出来:“主子便是主子,奴婢便是奴婢,如何能混为一谈,夫人是有大造化的人,以后这样的话还是莫提为好。”
萧沁瓷不如往常一般见兰心姑姑生气就柔声安抚,竟顺着她的话淡淡道:“姑姑明白就好。”
兰心姑姑阒然抬眼,正巧萧沁瓷提步进了内殿,只留给她一个袅娜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