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拂儿站在黑暗之中,盯着背光下的阿项,忽然开口。
他们都经历太多,已经今非昔比,有人说从鬼门关里回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而这些年,曲拂儿在那里趟过太多次了。
她有些隐约明白了阿项来寻她的意思,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原来谁都会变。
阿项叹了口气,“你放心,我和阿爹不会为难你的。”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腰后拿出个东西,递给拂儿,“你看,还记得它吗?”
“这把匕首?!”拂儿惊讶,连忙接过,认认真真的抚了抚,“怎么在你那里?”
“你还记得法雅和阿安吗?”阿项扯开了话题,在她面前一直提及明夏并不是个好主意,阿项想,那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事儿。
曲拂儿连忙点头,“当然,她们都是玛娜舞团的人。怎么,你遇见了她们?”
黑暗之中的青年多少有些局促了起来,他摸摸鼻子,随后有些仓促的说,“她们俩……和我们一起回明夏。”
曲拂儿一愣,随后捂住嘴,指着阿项,“你和她们俩?”
阿项惶惶然的点点头,“哎呀,那事儿说来话长,不过没有她们两个人,我还找不到你呢。”他像是想到什么,“明天女主日,法雅和阿安会在大宴会厅表演舞蹈,所以我们才能进到公爵府来。”
“原来如此。”拂儿感慨,她低头看着失而复得的匕首,“那次我们逃命的时候,我弄丢了它。还以为就丢了呢,没想到失而复得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们俩呢?”
“在后院的那一排房子里,她们俩掩护我过来的。”阿项说着,“我没有太多时间在你这,可是拂儿,你知道,只有我和阿爹不会把你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拂儿沉默的握住阿项的手,她自然懂阿项那些话的含义。
“离开艾利玛,你不应该属于这里,拂儿——”阿项把她抱在怀里,好像在抱自己心爱的妹妹,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他不想去思考。嘴唇在她的发梢边轻轻摩挲着,“明夏还有太多人等着你,阿爹,还有你不想看看自己母亲的国家吗?那其实才是属于你的、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是啊……艾利玛,这地方除了心碎,还留给自己什么了呢?
拂儿沉默不语,可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会自然而然的想起那个名字。
“我没有多少留在这里的时间。”阿项说,“我的铁飞骑在哈桑城,前几天已经联系了他们,明天就会到达艾利玛城外。”他反手握住拂儿的手腕,“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你回去。”
“富美尔公爵,在知道我是他的女儿后,很开心。”曲拂儿自言自语,仿佛在给自己留在艾利玛找寻一个又一个看似可靠的借口。
“富美尔……呵……”阿项轻笑,“明夏和这个家族还真是纠缠不清。”
拂儿抬眼,“我不懂你们男人口中的政治,只是我……我……”
阿项低头看向拂儿,“你心里还有牵挂的人吗?是富美尔公爵?还是雀屋里的人?”
拂儿叹了口气,“没有,阿项,没有。”
——毕竟那已经不是她能够随便牵挂的人了。
太阳升起了,女主日终于到来。
这是艾利玛一年一度最为重要的日子。艾利玛的居民们也自发的走进圣堂,在女主像前默默祈祷战争尽快结束。
就像曾经艾利玛与龙族人的漫长战争一样,那会儿的艾利玛人也是这样祈祷女主赐予他们不败的战绩与荣耀的——可是此时此刻,战争的敌人却成了彼此曾经的亲人。
一大早哈萨罗家的人们就起了,即便是害喜的林赛,也在仆人的搀扶下洗漱完毕,换了一条宽松的墨绿色长裙,将头发束起,缀上了大颗的珍珠发誓,将有些苍白的口唇上涂上浓郁得红,显得有些血色。
在哈萨罗公爵的带领下,他们一家人要去富美尔公爵府参加女主日的祭典活动。而身为哈萨罗公爵的爵位继承人,亚文尼换了一身格外考究的礼服,他身边的银鸽也是如此,穿着高束腰的银色长裙,将蜜色的长发盘成高雅的发髻,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妇人一般。
他们夫妇二人乘着同一辆马车,跟随者哈萨罗公爵他们一起往富美尔家驶去。
意外的今天的大城很安静,没有往日隐约的炮火声和争斗声,也许是因为女主日的缘故,众人都在这一天选择了和平。
亚文尼皱着眉,他最近为了效仿大人的模样,刻意蓄了须,可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留胡子是一种很滑稽的喜感,银鸽就抿着嘴,盯着另外一侧的窗户,看着安静的街道。
“今天杜亚特主教会亲自主持祭典,他可是个厉害的人,我听说,他决定带领教会支持大贵族联盟,大概这次富美尔公爵举行主祭,也是为了显示教权与贵族之间的联谊吧。”亚文尼用着刻意老成的口吻说着。
银鸽“哦”了一声,随后又说,“真的吗?”
“你应该多了解一些这些方面的新闻,否则在其他贵族面前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亚文尼感慨,“银鸽,我亲爱的,虽然你是从妓院出来的,但是你是我的妻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银鸽不愠不恼,轻声说,“是,亚文尼,我的丈夫。”
亚文尼瞥了一眼乖巧的银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哪怕曾经是美绝西街的花魁之首,此刻也变得无趣了起来。曾经那些个激情四射的夜晚与爱慕,一旦朝夕相处,也不过都成了这大城里最为常见的苍白与冷寂。
车缓慢的停了下来,有人搁置好脚蹬,门开了,侍从们伸出手扶着贵族们下车。
寒暄声此起彼伏,而一切热络美好得好似没有发生过内战一般。
银鸽也下了车,默然看向周围的这一切,那些贵族们依然打扮得争斗艳,依然举止高雅的讨论着艾利玛的寒冬,教会的人很快也到了,杜亚特主教那个平凡无的男人在众人的拥护之下进了屋——
银鸽跟着人流一起向屋里走去,亚文尼已经是那个凑到杜亚特主教身边的人——他们是学院的旧识,亚文尼已经很有一个爵位继承人的自觉了,银鸽笑眯眯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眼中却凉薄得很。
没多久富美尔公爵便出现在二层通往一层的大阶梯上,红色的地毯奢华得很,他今天也身着华服,喜笑颜开。
他说感谢女主让我们聚集在一起,让我们每个人都心想事成。
银鸽自然而然也看见站在他身边的维克,看见瑞贝卡那个可怜女人即便如此却还满眼执着盯着维克的脸——维克的眼轻佻,扫过了瑞贝卡,又飘走了,可是只有那零点几秒的接触,就已经让瑞贝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晕来。
银鸽心中暗自可怜起来瑞贝卡,也不过是一个被自己的虚荣辜负了的女人啊。
可是,维克的眼紧接着就扫到另外一边的林赛,银鸽以为自己没有看清,她再度确认了下,发现果然如此,维克直勾勾盯着站在朗尼卡公爵身边的林赛——而林赛却梗着脖子,丝毫不给与维克任何对视的机会。
银鸽是格外懂得察言观色的女人,她下意识想到一些事,却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若是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林赛与维克,维克与瑞贝卡——曾经的瑞贝卡不是最为推崇林赛吗?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二人就渐行渐远了呢?
银鸽心里暗想,这可真是有趣的关系——这肮脏的,无聊的,让人鄙夷的贵族小姐与贵族公子哥之间的男女关系。
——“感谢女主,让我失去二十多年的宝贝终于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