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堂堂九公主,竟还要受一只猫的气,赵蕴正是悻悻而返时,忽有一道低沉男声传来。
“这是你在找的猫?”
清隽的高大少年,倒与这幅嗓子不相匹配,相貌五官较汉人更轮廓深刻,虽着一身海棠红圆领衫,但未戴幞头,赭石色卷发随意扎成小揪。
“我见你在这儿转了半天,这猫就蹲在树上看你。”
这不知打何处来的胡人,手里提着白猫的后颈皮,赵蕴忙不迭谢道,“多谢你捉住了他,你是哪个宫当值的?”
原是这宫内,也有年纪轻的胡人男女,大多是在梨园教坊之人,亦有是妃嫔近随的。
慕容隐打量她不甚华丽富贵的打扮,心道不施粉黛,却有清丽脱俗之姿,衣衫简朴,难掩国色天香。
也不知是跟在哪位妃子身边的宫婢,比起他这些天来见过的西京女子,都更美些。
他干脆将错就错,随口道,“我是内教坊奏箜篌的。”
赵蕴心想,既是如此,不认得她这公主也情有可原,毕竟教坊艺人并不能时时见着后宫女眷,此人看着面生,许是刚纳进内教坊。
于是她又回道,“敢问郎君如何称呼?”好教人回头打赏你。
“姓云名隐,姑娘呢?”听说这朝皇帝,也可赏赐宫婢于人,确实要打听清楚。
赵蕴细看他眉眼,眸若翡翠,一点碧绿盎然,漾满秋波。
美人如美景,总是能令人开怀畅意。
“喊我……小九便行。”
小小波折却像是为相逢铺垫,她朝着少年腼腆一笑。
她一笑,就像八月草原上盛开的花,足以让整个冬天的冰雪消融,那是慕容隐后知后觉、又早就发现的事。
两人互不相识,只顾着打马虎眼谎称身份,慕容隐手头稳稳拎着猫,送赵蕴到了承欢殿外,“小九姑娘是承欢殿里头的?”
“啊……正是。”
她不曾思虑过,区区一个教坊弹琴的,也敢直入宫禁,悠哉信步。
不过若是她能多长这几个心眼,也不是那娇惯宠大的懵懂公主,给不了环伺群狼可乘之机。
“这承欢殿是九公主居所。”
慕容隐将猫收拾妥当,气得它嗓子眼咕噜叫,躲进赵蕴怀里却不敢瞎动弹,“听闻九公主国色天香,然而。”
“然而?”
算算这是第二回,有人在她面前评议自己,赵蕴不自觉有几分期待,要听听这胡人说道何物。
“然而依我看来,断然比不过小九姑娘,明眸善睐,瑰姿艳逸。”
“你……”
赵蕴心道此人未免太过轻浮,一面之缘便正经夸上了,“还请云公子自重。”
她曾耳闻胡人作风大都肆意妄为,年轻男女之间若是看对上眼,无需繁缛礼节,一夜春风亦是屡见不鲜。慕容隐见这宫婢妍丽标致,若是埋没于高墙之下,更教那须发皆花白的汉人天子宠幸,该是一大憾事。
倒不如……让他先下手为强。
“姑娘既有此般容貌,我又为何夸不得?”
绿眸暗含笑意,他见赵蕴隐有恼羞成怒,止了话头,“此物赠予你,还望姑娘收好,好让慕容隐来日寻你才是。”
她顺着他动作低头一瞧,猫脖子上系着的穿孔狼牙,便是他所称赠礼。
“慕容隐?”
先前不是还自称云隐?慕容隐这名字亦是耳熟,偏她记不起是从何处听来的。
她发懵时,一双桃花眼迷濛带水,直引得慕容隐咳嗽两声,掩饰他窘态将出,“话不多说,过了宁妃千秋,定来寻你。”
言罢便似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身量大,步子也迈得大,少顷就消失在赵蕴视野之中。
赵蕴抱着猫,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只心想这是哪号人物。一向横冲直撞的白猫也出安分,似是被这野兽獠牙残存的气息震慑。
而待她解下颈间红绳,这嘤嘤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地,回头瞪着赵蕴手里狼牙,骂骂咧咧似的一声猫叫,甩甩摸乱的毛发又踩着一字步,溜了。
赵蕴:“…………”
猫没逮着又跑了,还被个不打自来的佻薄胡人塞了信物。
暑热渐涌,辰时将过,她耗上这半天功夫是一场空,早膳都未用,头晕眼花。
摊开掌心,锋锐狼牙略微发黄,歪歪扭扭刻着她不认识的文字。
“究竟是谁?怪人一个。”
殿内钦月耳朵尖,只听那猫叫声,以为是赵蕴凯旋而归,上前迎她回来,却是两手空空。
看她又在出,钦月试探道,“殿下,猫没找着吗?不打紧的,回头我让关雎宫和承欢殿里的人都去找找。”
“不必兴师动众。”
晨起后她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未换,再梳洗打扮完,且近晌午,找猫便算作翻篇。那枚狼牙被随手收进妆奁,却在此后牵扯出一场她始料不及的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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