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噢”了一声,语气里都是为难,“可纪月还在呢。”
一搬出纪月来,阿银就没办法了,只得回头看宋霁辉。
他坐在桌子后面,正面无表情地掰着茶饼,似乎这件事极其很重要,阿银不敢开口打扰,只能等着,也不挂电话。
过了会,宋霁辉说,“纪月还没走呢。”
“嗯,是……是的,老板。”
“那我就再等等。”
电话挂了之后,王如海重新回到病房,看见他们两人还在,又轻声催促道,“早点回去吧,还要开车。”
和往常一样,纪月冷着脸,什么都没说,独自向病房外走去。
梁辀刚想说话,就看见王如海走到床边,打开床边上的吊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几盒品种各异的果切,“这个,你们带在路上吃。”
“不用了。”
他拿着塑料袋递过去,“路上吃。”
其实每个周末,他们回去的时候,王如海都要买水果,但是纪月也吃不了几个,最后都扔掉,梁辀刚想说算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接过塑料袋之后,他从口袋里拿了个红包出来,红包上还印着品牌logo,然后,抬手递过去,“今天你过生日。”
王如海低头看着红包,语气里是自嘲的口气,“什么生日,从来不过的。”
梁辀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到了纪月,她也这么说过,“什么生日,从来不过的。”顿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成杂的感觉,叹了口气,手伸过去,硬是塞进了王如海的手里。
他推脱了几下,但是梁辀的力气实在太大,于是,将红包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这还是活了几十年,头一次,有小辈给自己红包,他低头看着,红包纸被手指捏着,出现一道道的褶皱,突然,他抬起头,“刚才,小月是不是觉得那个鱼汤很腥,”后半句,有些难以启齿,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想找些委婉点的词,“会不会是那什么了?她妈怀她的时候也这样。”
听到他的话时,梁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几秒后,他就意识到了话里的意思。
他们复合之后,刚开始还用安全套,后来就没用了,有时候是意乱情迷,有时,他承认是自己故意的。
梁辀意识到,纪月可能怀孕了,顿时间,就有些激动,他笑了起来,露出半边酒窝。他很期待他们的孩子,没想到来的如此快,再开口时,就有一些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梁辀欣喜的表情,王如海一下就明白了,他舔了舔嘴唇,也跟着笑,他笑得有些憨,此刻,脸上、眼角上的皱纹随着他的笑容变得更深了。
他笑着抬手拍了拍梁辀的肩膀,“挺好的,要做爸爸了。”说完,把红包塞回梁辀手里,“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
梁辀还成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中,没有接,反过来说,“这是给你的,其实也是纪月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看见王如海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紧接着眼框变得湿润起来,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梁辀叹了口气。
“真的是小月的意思吗?”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着,带着期冀的口吻。
其实是梁辀自己的意思,他告诉纪月,她只回了句不冷不淡的随便。
他无法替她原谅,那是上帝的事,他能做的,就是治愈她身上的伤口,就像年幼时那只小猫。
梁辀看着王如海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脸上的泪水,纷纷滴落在红包纸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珠。老泪纵横这个词,形容王如海最合适不过。
“如果用心,生活总是会好起来的。”
王如海觉得眼眶酸得不行,那眼泪一滴一滴流个不停,他吸着鼻子,点点头。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自己竟然有一天,要当外公了。
“你……”他吸了吸鼻子,“你们会让我见小朋友吗?”
梁辀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呢,你是外公啊。”
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不停地点着头,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从脸颊落下,嘴里喃喃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就在这时,梁辀的手机响了,他还没有拿出来看,王如海就抹了抹眼泪,“早点回去吧,她在下面等你。”
“好,那我们走了。”
他将手上的眼泪搓在体恤下摆上,“那个,你多照顾照顾她,多包容包容。”
梁辀笑着“嗯”了声。
等电梯的时候,王如海想着,要不要把当年酒楼里的事告诉女婿,因为他不想他们俩吵架,搞出什么误会,就麻烦了,就这么想着,刚想开口,电梯就来了。
医院的电梯总是挤的满满当当的,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那个,好好照顾小月,那什么了之后,脾气总会有点暴躁。”
梁辀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随后,看见王如海也笑着冲自己挥手。
电梯门缓缓关上,梁辀看见他一直在笑,一直在挥手,这是这么多日来,他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样开心,笑得这样真沉,脸上还挂满了幸福。
此刻他的心里也满是激动和欣喜,他觉得这样挺好的,就好像剧情片的大结局。
那片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乌云终于渐渐散去,露出后面一片蓝色的晴空。
他走到停车场,看见纪月坐在驾驶座上,于是,走过去,拉开车门。
纪月看着他,却没下车,“我开车吧,送你去杭州。”这段时间,梁辀也很忙,每周日晚上从杭州赶回北京。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上移到下,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上,随后,笑着伸手摸上她的侧脸,“我来开吧,明天早上再走。”
纪月挑了下眉,从车上下来,“不是忙吗?”
梁辀坐进车里,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回了句,“时间挤挤就有了,就是想陪你们。”
王如海回到病房,他现在才知道后悔莫及的感觉。
坐在那,有些心急,又有些茫然,他知道宋霁辉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宋霁辉说家里是做酒店的。他知道,做房地产的人,多少有些黑白都沾,看看阿银那样子,就知道。
送走女婿回来之后,他就坐病床边的椅子上,发着呆。过了会,请的那个护工阿姨提醒道,“老王啊,你手机一直在响。”
这时,他才回过,屏幕显示出“黄天勤”三个字。
王如海知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一种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接起电话,“我女儿刚走,我现在过来,不好意思,让宋老板等着了。”挂上电话,他对护工讲了句,“我一会晚上0点再来,给她喂晚餐。”
从医院出来,他回到出租屋,出租屋是梁辀帮忙租的。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租了间两室户,装修和家具都是最简单的,但是很新,房子是全南的户型,也很亮堂。
客厅放两张简易沙发,他看见沙发上放着好几个购物袋,里面是昨天买的那些衣服、鞋子。
他走过去,拿出其中一件体恤换上,随后,穿上新买的鞋。穿完之后,他在卧室衣柜的镜子前走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鞋底有些脏,应该是昨天试穿时碰到的。立刻脱了下来,走到卫生间里,拿了块抹布,打湿之后,细细擦了起来。
稍晚一点的时候,他又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接着,他又在沙发上坐着,拿出手机,点开购物pp,想了一下,在搜索那里输入几个字“婴儿礼物”。
出租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发出微弱的光,王如海看了眼手机上的手机,现在已经2:20了,他将收拾好的背包背上,手里拿着购物袋,轻轻地关上门,反锁。
他准备回到医院,然后在医院附近,重新租一间屋子。王如海想得很明白,只要自己躲回医院,就能躲开宋老板,他既然想和纪月在一起,那就不会在医院里对自己不利。
等到明天白天,他再把来龙去脉告诉姑爷,到时候,姑爷总是有办法的。
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毁了小朋友的生活。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桐乡市里比镇上热闹不少,现在大部分人家还亮着灯,电视声从门里传来,不知道谁在看黄金眼,笑声一阵又一阵。
他走到一楼,先将头探出去。绿化带边的路灯不是特别亮,白色的光投下来,只能照亮底下那一小圈。树丛正好挡住了两侧的停车位,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没见到散步的人,也没见到那辆熟悉的灰色卡宴。
一直提着的心,微微放下,随后,身子探出来,快步朝着小区大门走去。
他租住的这栋楼,离小区入口只隔着一栋楼,拐了个弯,就能看见入口花坛后,亮着灯的保安室了。下楼前,他叫了辆网约车,估摸着马上就到了,想到和,他立刻加快脚下的步伐。
就当他走到前一栋楼时,突然,绿化带边上面向他的位置,停着的车,突然亮起了远光灯。
黑夜中,那两束白色的光,直接刺破了黑夜,然后,刺上了他的眼睛,王如海停下脚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感觉脑袋眩晕着,眼前出现一块块青色的斑点。
几秒后,他感觉到,光线散去,听到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带着笑意的说话声。
“王生,咁迟咗去边啊。”
明明是夏天,却如寒冬。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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