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两制,懂伐,很多制度都跟国内不一样的。”王如海扫视着人群,他突然感受到了,这种久违的,被人追捧的感觉。
“大王,你什么时候认识香港人啊。”有人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引得边上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家都知道,王如海风流了一辈子,最后栽在陈彩桦手里,现在打麻将都只能打几毛大小的局,浑身上下能摸出来几个子儿。虽然大家都看见了那辆豪车,不过,说着说着,又要继续嘲讽他。
王如海的脸顿时红了起来,那些得意,一瞬间又烟消云散,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笑话大王。
“我女儿的朋友,不可以吗?”他扭过脖子,朝那个带头的人大声回了句,声音太大了,引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
“哎哟,搞到最后,又是沾你女儿的光咯,”那个跟王如海呛声的人,笑了起来,他看着周围人,继续说着,“王如海啊,最对不起女儿了,到头来,又要沾光,不过,还好纪月是个脑子清楚的。”
说完,围着的人又哄笑起来。
王如海冷下脸,不再说话,他拨开人群,独自向保安室走去,那个人说得没错,不过真话,尤其难听。
他虽不认识纪月衣服的牌子,但是看着就是特别高档,她付钱时,眼睛都不眨,请那边的医生护士喝咖啡,一次就要一千多块钱。他看到纪月开了辆白色的奥迪Q5,那辆车就要好几十万,后来,又看到那辆上百万的卡宴。
明明那么有钱,却每次都像打发要饭一般,施舍一点两点,明明女儿在大公司里做领导,而自己只能窝在这个破地方,做最低档的保安,王如海想着,越想心里越觉得恼火,他顿时间觉得,桐乡的那个别墅也不怎么诱人了。
今天,王如海特地提前下了班,换下保安服,在公交站叫了辆赶着回程的出租车,为了70块钱车费,站在那和司机扯皮了很久,最后终于还掉了5块钱。
他愤愤地坐进出租车里,出租车的后排是那种硬座,铺着白色的座套,王如海突然怀念起那辆卡宴了,后排是真皮座椅,整个空间特别宽敞,隔音也特别好,只听到美妙的发动机声,开过路上坑坑洼洼的位置时,车像开在海上一般,坐在车里感觉不到任何颠簸,想着想着,王如海觉得现实的落差,令他愈加强烈的沮丧。
出租车停在了桐乡市的凤凰湖边上,这是一个敞开的市民公园,现在刚9点,太阳落了下去,天还是亮的,风也吹走了白天的暑气,正是散步的好时间,不少人在湖边走路,能听见远处小孩的嬉闹声。
下车后,王如海看向马路对面,那边一排全是仿古建筑,每一栋都挂着茶楼的招牌。
他刚过马路,就看见那辆卡宴停在店门口的车位上,阿银在廊檐下等着,看着他走近,随后,朝他点点头,“老板在等着了。”
一走进茶楼,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装修和陈设都是古色古香的,一楼全是雅座,半透明的帷幔放了下来,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影。
而二楼全是包厢,阿银领着他,推开其中一扇门,王如海看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就坐在茶桌后面。
男人正在洗杯,抬头看见他来了,示意他过来坐。
王如海没理解,还是站在门口,于是,阿银在他身后轻声说了句,“老板让你过去坐。”
他这次快步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定。
他有些如坐针毡,入座之后,阿银便关上了门,包厢里只剩他们俩个人。
男人还是在继续手里的动作,没有开口的意思,洗完杯之后,他拿了点茶叶放在壶里,注入沸水,过了一会,又倒掉。王如海也不能先开口,只能看着男人按部就班,完成这一套流程,最后,他给自己面前的白色茶杯倒上了茶。
“我叫宋霁辉。”男人缓缓开口。
王如海轻点着头,“你,你好,宋老板。”
宋霁辉放下茶壶,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看向他,自己从纪月口中听过无数个关于他的故事,竟然没有一个是她笑着说的,他觉得自己面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双悲伤的眼睛。
“我本来想请你吃晚饭的,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没关系,没关系的。”来的路上,王如海一直思索着,这个人和纪月是什么关系,自己又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你特地来看纪月妈妈,应该我和小月请你吃饭的。”话音刚落,听见“噗嗤”一声,宋霁辉笑了起来,王如海瞬间明白了。
“我是纪月的前男友,你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王如海有些恼羞成怒,梁辀知道也就算了,又来一个看笑话的,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放下茶杯,瞬间脸上却换成了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和小月关系不太好,你还是不要请我吃饭了,回头她知道了,要不开心的。”
“嗯,我知道。”宋霁辉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右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撑住下巴,“不过,她知道了,我也不怕,我会哄她的。”
王如海干笑了两声,“宋老板,你这话说得,像跟我女儿还在谈朋友一般。”说着,他突然觉得脑子中闪过一线金光,他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不可思议的望向桌子后面的男人。
宋霁辉笑着,挑了挑眉,“没错,和你想的一样。”
“我觉得梁老师做姑爷挺好的,他是大学老师,有文化,人也很客气,就是年纪大了点,不过也没关系,年纪大会疼人么。”王如海仿佛突然有了底气那般,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心为女儿考虑,“我觉得,你不要去破坏他们。他们俩在一起也不容易,不光是我,她妈妈也想看到他们复婚。”
“噢?你怎么知道。”宋霁辉对纪月的事一向有兴趣,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
“就今年过年的时候,纪澜,就是她妈妈,把梁老师从北京请过来,纪月也回来了,说得就是复婚的事。”
宋霁辉点点头,他只知道纪月回了老家,并不知道回去是见梁辀的,不过面上还是带着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所以呢?”
王如海摆摆手,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样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破坏别人感情了,我看宋老板也很年轻嘛,何必坏人姻缘呢,天打雷劈的。”他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差点令人以为他平日做人就是这般正气凌然。
“你知道吗?我和纪月那时候差点结婚。”宋霁辉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想起在莫干山的民宿,那时候自己就坐在吧台后面,喝着莫干黄芽,然后纪月从外面走进来。原本那些克制和理性,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脱轨了,后头的离婚、转移财产,各种各样,超出预期。
王如海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宋霁辉也不需要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当时,我们还说过,婚后去国外生活。”这是二叔说得,你们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生活,宋霁辉觉得换一下语序,这样说也没错。
“我家是做酒店产业的,我对物质这些,从来都不太在乎,我觉得这些外在的物质需求啊,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什么。”
王如海脸上的面具,上面一个角,好像裂开了。但是他依然梗着脖子,“他们俩那么多年了,分分合合,也说明感情很深。”只是话也不如刚才那么肯定了。
宋霁辉抬起头,看向站着的人,“纪月名下有套房子,是当时我送她的,我忘记多少钱了,500万还是2000万?”他笑着,仿佛真的忘记了那般,“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也没想过拿回来,对我来说,我们一起的时间,对她的爱,对她家人的照顾,才是重要的。你说呢。”
房子就是虹桥的那套,纪月不知道,其实业主就是宋霁辉,房子买进的时间很微妙,所以让人代持了。后来,他又知道纪月的钱在基金里亏了不少,知道都是她当时搞假赛挣的,亏光了还怪心疼的,便劝她把基金都抛了,自己给她凑了首付买下了房子,这个楼盘光这半年的涨幅,早就跑赢了大盘。
王如海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了,他正拼命压抑着嘴角的笑意,于是,只有眼角是垂下的,嘴角的肌肉还在抽动着,像僵硬的人脸。
宋霁辉忍不住想笑,只能低头拿起茶杯掩饰。
王如海重新坐了下来,对他来说,谁是姑爷其实根本不重要,只要有钱,还要给自己花钱,那就够了。“我,”他舔了舔嘴唇,“我觉得,梁辀还是年纪太大了。”
宋霁辉嗤笑一声,在他口中,梁老师又变成就梁辀,“不是说年纪大,会照顾人嘛。”
王如海笑了起来,整个人,眉眼都气起来,“那也不行啊,死的早,以后留小月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是有文化,觉得般配吗?”他继续逗着,犹如逗猫逗狗。
“我看宋老板也挺般配的。”王如海笑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里面是按克卖的茶叶,他却品都没品。
“不是分分合合,有感情基础吗?”
王如海迟疑了一下,他想说,又不想说,可是表情暗示得太明显了,明显到,宋霁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我有办法让他们俩分手。”
宋霁辉捏着茶杯,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他觉得,没有那时他在莫干山买的那些茶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