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辀手里正拿了个垃圾袋,他把桌子上那包菜,还有其他垃圾都收拾在了一起。
“把冰箱里的东西也扔了吧,顺便电源都拔了。”纪月说着,去拉开冰箱冷藏室的门,随后,愣在那里。
冷藏室一层放着两个饭碗,装着咸菜毛豆,还有两只面筋塞肉,一看就是不知道吃了多少天的剩菜。门上的鸡蛋盒里放着3颗鸡蛋,一瓶玫瑰腐乳,一瓶三和四美的酱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纪月想到小时候,做一碗油面筋塞肉,一天吃一个,那一碗,她们家可以吃一个星期。
自从王如海出轨之后,纪澜就有点经兮兮的,自然没有正经工作。外婆在镇上的纺织厂做工,家里还有个小的,村里可怜她们家,把他们算成贫困家庭,享受镇上的帮扶。外婆的工资,加上每个月40块钱的低保,就是她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后来,纪月读了大学,这40块钱,就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纪月刚毕业的时候,每个月按时给外婆2000块钱,其他的钱都存起来做首付。后来,手头宽裕之后,又加到5000块。她买房的时候,外婆把银行卡给她,说她给的那点钱都替她存了起来,她没要,外婆走后,这张银行卡给了纪澜。
她没想到,那么多年了,她妈依然这么节约。
梁辀看见她在那发呆,走到她身旁,她立马把那两只碗拿了出来,随后关上了冰箱门。
她低着头,又打下面的冷冻室,冷冻室里也没什么东西,都是超市买的散装速冻食品。白色塑料袋装着一小包饺子,一些肉圆,还有几个千张包,还有几小包肉,肉也是切的一小块一小块,不知道冻了多久,红里发黑。
她眼睛突然一酸,伸手拿过梁辀手里的垃圾袋,快速地把这些东西扔进去,然后抓在手里。
“没找到钥匙,走吧。还要去交通大队。”说着,纪月站起来,拿着那袋垃圾,朝外走去。
梁辀看着她的背影,舔了下嘴唇,他觉得,他和纪月,有时候两个人很近,有时候,明明在一起,其实很远。
纪月靠在车边上看手机,等了一会,梁辀才下来,“怎么那么慢。”一看见他,她就笑着说。
他立刻加快步伐走向她,边走边说,“找自来水的总阀找了一会,我把窗都关上了,还把电和天然气的也都关了,这样安心一点。”
她抬头,看向三楼紧闭的窗,叹了口气,“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他抬手搂了下她,“事情总会结束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嗯,对,那走吧,我们先去银行取点钱。”
纪月站在ATM前面,看着卡里的余额。她看上去年薪200多万,其实每个月拿不到多少钱,大头都是在年度绩效和股票上。
上半年的时候,她买下了虹桥机场那边的房子,虽然是宋霁辉给她凑齐了首付,但是虹桥和徐汇滨江两套房子的房贷是实实在在背着的。更何况做市场,每个月垫付还没报销的钱也不少。
她卡里只有40多万了,手术费大概5万左右,剩下的钱够在ICU里住几天,通通不知道。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迅速按下了取款按钮。
梁辀和她一起的时候,很少抽烟,也许连他都觉得太过压抑了。刚才一停完车,他便问纪月能不能抽烟。
他站在车边上快速地抽完,随后走到纪月身边,他看见卡里的余额一闪而过。
纪月取了万块现金,拿回银行卡,“有信封吗?”
梁辀想了下,“正好有一个,在包里,一会给你。纪月,”他顿了下,“之前我不是把工资卡给你了吗,你又还给我,其实我一直放包里,一会你拿去吧。”
她低头看手里的纸币,她捏住,笑了一下,“没事,我有钱,再说,我妈有医保啊。”
梁辀弯了下嘴角,心想,她妈就几年前开始交新农合,现在住进ICU了,全都是医保外的药,根本报不了多少钱,于是声音放低了,“纪月,听话。”
她笑着挽上他的手臂,“她被车撞了,还有对方保险公司呢。花不了多少钱。”随着她的动作,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身上,“梁辀,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开口的,如果我不开口,就不要可怜我,好吗?”
梁辀还想说什么,纪月却朝他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搂上她的肩膀。
镇上派出所离得不远,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梁辀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工作的电话,你等我接完电话一起进去吧。”
“不用了,我把钱给了就出来。”
他点点头,一直看着纪月走上台阶之后,才背过身,接通电话。
纪月走进派出所,大厅接警处有两位值班的民警,一起抬起了头,“找谁啊?”
“我找陈……”她话没说完,从里面办公区走出来一个穿蓝色短袖警服的人,看见她时,眼睛瞬间就张得大大的。
“纪月。”他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我,你还记得吗?我们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我记得,陈伟民。”
陈伟民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啊。”他搓了搓手,伸向纪月,她笑着握了上去。
他又突然才反应过来,“来,进来,去接待室坐。”
纪月坐下,环顾四周,派出所早就翻新改造过了,白色的墙上贴着蓝色的亚克力标语‘警民同心,继续前进’。
陈伟民拿了个茶杯和热水瓶走进来,放了点茶叶,随后倒了水,放到她面前。
她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不用那么麻烦了。”说完,她从包里拿出那个装了钱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过去,“谢谢你,帮我妈垫了住院费。”
陈伟民没有拿,脸上的欣喜也全部收了回去,“阿姨,还好吗?”
她摇摇头,“刚做完手术,还没醒。”
他低头喝了口水,气氛一瞬就沉默下去。
又坐了一会,纪月先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现在事挺多的。”
陈伟民也跟着站起来,“对对对,你抓紧时间忙你的吧。”
“对了,”他看到纪月快走到门边上了,突然说道,“那个,我们同学还有留在镇上工作的,你到时候需要帮忙的话,你知会我一声就可以了。”
纪月微笑着点点头,“好的,谢谢。”
他一直送她到大厅,正巧外面进来一个男人,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看向纪月,“好了?”
她指了指身边的自己,“这是我高中同学,就是他垫的钱。”
听到她的话,男人才重新看向自己,陈伟民觉得,这时,他的目光才柔和起来,他也说了句,“谢谢。”
陈伟民赶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忙去吧。回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招呼我一声就可以了。”
回到接待室,陈伟民看到桌子上那个信封,他拿了起来,信封中间印着‘自然资源部规划研究院梁辀’,右下角落款是福州市政府办公厅。
他想起几个月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言。
学生时代,谁没有暗恋过像纪月这样的女同学,漂亮又寡言少语的女同学,黑色的长发梳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只是有时能看见一点淤青,多了一点破碎的美感。
她独来独往,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像是班级里的幽灵,只有公布考试成绩的时候才有一点存在感。
告白是需要勇气的,十几岁的年纪,没人敢,也没人会,或许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害怕别人的眼光。
陈伟民想,大概也只有信封上这样的人,才敢跨越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