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绮和景明文就这样过了五六日,才知道母亲重病的事情。景珺见皇后的病情逐渐引起朝野议论,才决定带姐弟稍作看望她。
中宫经年长燃的香也倏忽停下,换上了苦涩的药寮气息。“耶耶,母亲她怎么样了?”景明文弱弱问道,旁边的景元绮也有了几分担忧的色。景珺心下感慨,孩子们果真天真无邪,孺慕之情乃赤子天性,几日不见她,还是有点担忧。
景珺笑道,“你们担心的话,耶耶先陪你先去看看她吧。”
景元绮听闻耶耶这样说,下意识地看向外面。华灯初上,夜色如同烂熟透的黑浆果,流出沉郁的浓墨。
“走吧,阿琦阿归。”皇帝说到做到,起身走向殿外。
景珺没有心思打量中宫的景色,见夹竹桃被铲尽,倒是心底畅快了一些。景明文以为是父亲担心母亲连夜看望,所以经倒是放松了。
他们这时来中宫,宫人都有些手脚无措。景珺屏退宫人,带着姐弟俩就直奔容南莲的寝殿。
待到门口时,景珺的脚步一顿,搞的景元绮和景明文差点撞上自己爹。不过很快,景珺进了屋。
不同于那日的苍白无力,女子脸上有了属于活人的血色。她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倒显得平日阴晴不定的皇后有了几丝狼狈脆弱的意味。
景元绮看见她这幅模样,心里隐约知道她病得很严重,便轻声试探唤了一声娘。景珺的目光不变,依旧是平静不惊的做派。
容南莲眼珠动了几下,哑声问道,“是阿归阿琦吗……过来娘这里。”
景明文最先过去,容南莲努力伸出一直颤抖的双手,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景明文只觉得跌入一坛药汁罐子里,最后母亲轻轻在他鼻子和额头上吻了,放开了他。
随后是景元绮,容南莲看到她,笑了,手指摩挲她的丫髻,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过了一阵,景珺见容南莲慢慢没有了反应,转头说道,“这样吧,阿琦阿归,你先去门口或者侧殿等着,耶耶跟你娘单独待一会。”
“好的耶耶。”姐弟俩不疑有他,乖乖按父亲吩咐离开了这里。
等他们离开后,景珺眼底升起极具恶意的嘲讽,“看看,他把你当母亲,可你能对妹妹下手,也不怕遭报应么。”
容南莲倏地睁眼,嗤笑,“自然不怕,我毒害妹妹,陛下能奸淫公主,我遭报应也有圣人陪着。”
景珺已习惯她这番恶毒的回应,只是她太不自知又不自量力,丝毫不能让他有所愤怒。
他漠然道:“后宫和朝堂都知当今皇后不修女德,行事刻薄,性情乖戾……你的身子,还有你做的那些事,挑随意一条我都能废了你甚至送你去死。但,你知道多年来我不下旨的原因么?”
察觉到容南莲愤恨的目光,景珺回以平日对臣子那种和煦又伪善的微笑。他开始打量这里的陈设,容南莲恣意的性格自然嗜好奢侈贵重之物,俨然一片锦绣富海。他丝毫不惊讶中宫的布置浪费挥霍。
“因为,莲娘是天下女子的另类啊,有德有才的女子千千万,哪一个能像你这般愚笨疯癫呢。如此难遇,我怎能错过?”景珺坐在床边,继续慢条斯理道,“再说了,纵然尊贵如皇后,实际上,也是我的玩物罢了。”
他的指尖抬起容南莲的下颌。加上天生残缺无法生育,这个女人成为玩物简直不要太合适。欣赏着她愤怒又无力的脸色,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来吧,莲娘。把你残害他人的本领在他面前全部展示出来,尽情地于这一方金屋释放所有畜牲般的劣迹。
在皇后震颤狠毒的目光中,景珺笑了笑,挥袖离开。帝后已经彻底丧失了仁义,早不能算作人了。
这一点景珺熟知。一国之君,有什么不可得到?有什么需要敬畏?自从长子夭折,他便放弃底线,一路歪曲至此。容南莲,算是给他无趣的生活平添众多乐趣,怎可放弃?
不巧,天色忽变,雷震连同一线飞火,如一把电石狠狠摔进银盆,整个大地都惊动起来。
这阵霆霓天声让景珺顿时停下脚步,脸色有些苍白。他整个人化作那些石像,不敢轻举妄动。
夜雨瀌瀌弈弈,倒是比雷电温顺得多。过于细腻可亲,它甚至有了几分旖旎之味,抚慰受惊的人间。几个守陵的小宫女因为这场雨闲来无事,坐在台阶上看青苔滴雨,消磨时间。
只是在难得悠闲的注视中,一个眼尖的宫女忽然发现了在安静里深藏的诡异。抬头伸手,她接到的是一捧冰凉的红水。她松开了诡异的雨露,其在地上滴出几枝玉叶红花。很快她的同伴也不安骚动了起来,叽叽喳喳商量后一起奔向不远的屋内。
异象在人们中间口口相传,随后透过朱墙碧瓦穿刺进皇宫,这声更如一道霹雳天鼓,敲裂任何伪装的外壳。它来自于暗哑苍苍的夜,来自于斗折前行的蛇。夜里大蛇被斩于剑下,流淌的碧血化作一道泓光,自远茫的大地尽头传来。
“陛下。”
来人眼目中似笼了一层寒气。
他不禁胆颤。
“血,雨于裕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