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ㄚ头!」庞统搁下碗筷,沉下俊顏来,「唉……你别开口,我来跟你季姊说。」
果真亏心事做不得,这个鬼灵精略施小计,就能令他吓出一身冷汗。
「师傅啊……您,知道徒儿要说哪件事儿吗?」那「您」字说得又缓又响。
她平常与他没大没小惯了,用这字眼儿,肯定没好事。
静韜话里既揶揄又讽刺的,听了浑身不舒服。「够了,少讽刺我,我好歹也还是你师傅。」他狠狠的瞪了那小姑娘一眼;知道这回真惹毛他的静韜缩了缩颈子,亦是没不识时务的继续往老虎的嘴边拔毛,逕自低头吃食。
「士元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庞统撇了撇唇,知道这回拜静韜所「赐」,已是无法矇混过关;他轻轻一叹,只得从实招来。「静ㄚ头说的,是我明儿个一早,要随主公发兵的事儿……」
苓睁大了眼,不自觉的收紧素手;她微微瞟向静韜,见静韜暗暗点头,这才确定,原来方才师徒俩的哑谜,就是指这件事儿。
这下子她全明白了。苓深吸一口气,语调陡然冷了几分。「要不是静觉得今儿个怪,原本该奉士元叔命令的军爷居然没来向咱们通报,自己往营里跑了一趟,你就打算瞒着咱们,跟着玄德公发兵去了是不?」
「这……」庞统缩了缩颈子,抹着脸面低头,竟是没敢当面回话。
「士元叔,你答应过我什么!」她搁下筷子,扯嗓大吼,而遭她这么一吼的庞统一脸歉意,却是把脸面,埋得更低了一些。
对头的静韜小口里含着箸,眨巴眨巴大眼,饶富兴味的紧盯着眼前情状;乖乖!莫非这便是所谓的一物剋一物乎?庞统兇她,却反而被季姊好生修理了一番呀……她知道季姊生平最不喜虚偽欺瞒,或是那种油腔滑调的人,这回师傅瞒骗她的事又是件扎扎实实的大事,也难怪她要火力全开;而师傅在这风头上,自是被这把怒火,烧得体无完肤了呀!
不过说真格的,看季姊这样说师傅,而师傅就这样唯唯诺诺的低头认错,连大气也不敢喘,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妻子在训诫丈夫……静韜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发现两个人视线全朝她拋了过来时,她赶紧摀住檀口,「欸……没事儿、没事儿!你们继续聊,我、我我吃饭、吃饭!」她捧着碗,背对两人,打算来个「井水不犯河水」。
苓调回视线,瞪了庞统好半晌,这才啟唇。「我要跟去。」她语气坚定,不容置喙的向庞统宣佈。
庞统最担心的就是听见她这么说。「苓ㄚ头……」看着那张清秀脸容,他只觉得他说什么都不是。「那儿危险……」
「就因为那儿危险,所以我更要跟。」苓答得飞快。
平常她不大开口,总给人一种不懂说话的错觉,但真要用到时,她的理由充分得足以叫人再三讚叹。
「ㄚ头,你听我说。」庞统抬起一掌,打算动之以情,「你爹当年把你交给我,不就摆明了信任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安危,若你有个什么万一……」他面容哀戚,掩面而叹。「我怎么有脸去向你过世的爹交代呢?」
苓冷眼旁观;好,既然要搬出她爹,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士元叔,我失去了一个亲爹……这一直是我心中一大憾事。」她芳唇轻颤,忍不住揩了揩眼角,「我恨我那时候年纪小,没有一身功夫,能助爹一臂之力;然而这些年来,苦练武艺的我已今非昔比,你说,我能放任着你一个人去犯险,而什么都不做么?」
「这与当年年幼的我……又有什么分别,我还能再让憾事在我眼前重演一回么?」
庞统瞠目结舌,而静韜心底的震惊亦不下于他;师徒二人面面相覷。这真是一向在口舌上给他们佔尽便宜,每次都说不赢他们的季苓吗?庞统养了她十多年,还不记得有哪一次给季苓说得哑口无言的。
「我要跟。事情就这么定了。」苓不由分说,逕自举箸吃食;他张了张唇,还想再劝,却听见对头的静韜轻咳了咳,而后朝他眨眼,彷彿向他说「师傅,你就认了吧」似的。
庞统耸了耸肩,瞄了季苓一眼,那下定决心的情,就连他也改变不了;认了吧,还能怎么着?只是……「静ㄚ头,你会不会下手太重了一点?」居然趁他们父女俩谈话的空档,一口气把菜餚吃了大半!他眼底含泪,不由得感叹,这回真是面子跟肚子都输了呀!
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带点歉意又娇俏的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