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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静韜正式拜了师,照理言,孔明这回拜访的目的,应算是达成了,但心底担心着庞统不知要如何对待静韜,因此仍未轻言辞去。
只是庞统对他知之甚详,明白他还留在这儿,是为了保护这个小姑娘;唉,说她奶娃儿还真是个奶娃儿。也别怪他无礼,他这么说,可不尽然是针对着她的娇小体态。
那老是想倚赖旁人,躲在大人羽翼之下的心态,是也该……改一改了。
只是孔明绊在眼前,庞统就算想给这小姑娘来点「狠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瞄了身旁的季苓一眼,「对了,孔明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去处理?」
孔明听见这话,不免有些惊诧,「没有。怎么……」他看见坐在他身旁的黑衣姑娘起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士元,该不会你是想……」
「我就记得你有事儿。再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弟妹可要怪我给你饿肚子,故意不放人了。」说了这么一大串,也快近午了;他们家吃食时间一向不很正常,孔明是知道的,万一月英到时候等得不耐烦,上门来要人,他不就罪过了?「这小女娃交给我行的。我是他师傅,能对她怎么样?」庞统睨了他身旁的静韜一眼,微微勾起唇来。
见庞统把话讲白了,而一旁的季苓也已拉开门帘,准备送客;他只得叹了一声,拍着静韜,「静韜,那……叔叔就先回去了,你……好好跟着庞统先生学,知道吗?」他一脸无奈,勉强起身,跟着季苓出了厅堂。
静韜看着孔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前,而送他离开的那姑娘,要回身关门前,似是刻意的,还往里头瞧了一眼,令她感到浑身不舒服。
她收回视线,瞧着眼前的男人;刚刚为了赌一口气,她已行了大礼,儘管心底实有千百个不愿意,但这庞统,不管是论情还是论理,都已是她名正言顺的师傅了。
「吾友孔明已经走了,你可以把脸皮撕下来了。」庞统敲了敲桌,逕自给自己斟上一杯麦茶,「如何?口还渴吗?」他这句话是多问的。
静韜那杯麦茶动都没动,可见这小姑娘已经气到连他家的水,也不愿意喝了。
静韜芳唇紧抿;他支开诸葛叔叔,就是要跟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很好,她也懒得继续装下去。「别光说我,你也把你那笑呵呵的脸皮取下如何?」
庞统微楞,随即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
笑?笑死你!静韜气得撇开脸面,这厅堂里闷,她还真想夺门而出,好好的呼他几口气儿。
「奶娃儿……」庞统笑声渐歇,颇富兴味的看着这「徒弟」。却不料这称呼像是碰着了她的痛处。
那张俏脸「唰」的回过来,开口大吼,「我警告你别叫我奶娃儿!」她已经十四岁了啊!静韜气得头顶冒烟,抓起身后的布包,作势就要朝他丢去。
庞统这才看见她原来还带着东西,他扬起一掌,转了个话题,「那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
庞统耸了耸肩,丝毫没把她的怒火摆在眼底。「好吧好吧,不过你方才已经拜我为师,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不像是你这个重视礼节的姑娘该做的吧?」他不着痕跡的踩她一脚,要她有气无处发。
「我庞某看人看得多了。向来只有我玩别人的份,曹操如此,孙权亦如此。」拢了拢衣袍,庞统原本想加一句「你爹」,不过要是真出了口,这姑娘哪怕不在他家吐血而亡?为免出了人命,还要花番手脚收拾,他还是少给她些刺激的好。
「你啊,言不由衷;这是什么年头?还用以貌取人的那套?」庞统一针见血,满意的看见眼前的小姑娘脸色刷白。「当年孙权,甚至是主公,都犯了这样的错。吾友孔明说你机灵、敏锐,其他成堆好话我都当耳边风,光这两样,你在我面前可是半点都没能展现出来。」
「你可别忘了……」庞统那身材虽然单薄,但此刻端坐起来,正起色,却显得盛气凌人;那双眼早已看穿她的小小心思,而嘴上说得,则有如朔风寒冷,不留半点情面。「我可是孔明推荐的人,孔明有多少能耐你很清楚;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看轻我呢?而且还胆敢在我的面前!即便,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
「我故意箕踞;头发不扎不整,虽说是个习惯了。」庞统耸肩,一点儿也不在乎承认自个儿习惯不好。「但正巧可以拿来试你一试。遇见个不以礼相待的人,你就瞧不起了?你进门看见我,对我只是点个头,方才对苓ㄚ头竟行大礼?别说我了,就连我的女儿,也看出了你的表面工夫!」他扬高声调,重重的往桌上一拍。
季苓经歷过一些事儿,为此,观察人们的言行举止,比起一般人更是敏锐;若她真心诚意,季苓又哪里会摆张冷脸给她看呢?
庞统一连说了一大串,静韜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全给这人拆穿,血淋淋的摊在他眼前;他不留情面,严厉的苛责着她。静韜觉得自己惭愧、受辱,但更气着他这样试探。泪水不争气的在眼底打转,她狼狈的抹了抹,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别哭出声来。
「说你是个奶娃儿,也不过是开你个玩笑话;孔明说你十四岁了,年纪不小了,早些婚配的姑娘,这个时候兴许都要怀孩子了。孔明方才百般护着你,而你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给他保护,一点儿也没有承担的意思,究竟是他要拜师,还是你要拜师?该来求我的,是你,还是他?」庞统待茶水凉了,一口喝乾。
说了这么一大串,自个儿也觉得有些累了。「不过好说歹说,你是给我行了大礼的,我也会依照孔明的託付,好好的教你;你想学兵法谋略……」庞统哼声一笑,将杯子放回桌案,「不是我爱吹牛,放眼天下,除了孙吴的周公瑾,还有那英年早逝的郭奉孝,还真找不出哪个人能跟我一较高下的。」
「说句你有兴趣的吧。」庞统看见那小姑娘梨花带泪,心底总也是感到有些不忍;他扬起一指,转了个话题,「今儿个这番教训,也算是一个谋士、军师,该有的歷练。」
「战场上虚虚实实,身为军师,你要如何能够看穿敌方的计谋?不只靠眼、靠耳,还要聚精会体会之。孔明说你年纪轻轻的,就已把兵法熟读,这是好事儿,但是,军师要是还需死记兵法,那上阵作战,顶多只能有一半把握。」
「真兵法不在书上、谋略又岂能单用嘴说?你要学的,还多着哪!」庞统起身,看着眼前信心尽失的姑娘。「你若真是个可造之材,就先把我今儿个说的都给嚥下,并且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他双手负于身后,临走之前,悠哉悠哉的念着,「良药,苦口啊!」他哼声一笑,不再搭理,逕自走入了内室。
后来她如何自处,何时回去,他不知道,也不想去弄清楚;只是,当下回她再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然,脱胎换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