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多尔再度确认,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一个邪恶的魔鬼。
她披着柔弱美丽的外皮,游荡于尘世间寻找她的猎物,一旦被她盯上,就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她善于操纵人心,玩弄感情,游刃有余,引发厮杀后悄然离场,带着邪恶的微笑观看秩序的崩溃。
男人的愤怒,不安,甚至对她超出寻常的关注和欲望都只是她的调味剂,她不追求尘世意义上的金钱和地位,这些都只是附赠品,她真实的意图是看着他们落入欲望的深渊痛苦挣扎,面带胜利的微笑离场。
弗雷德里希究竟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而他自己,又对这个魔鬼产生了什么可怕的欲望。
看见费多尔难得露出颓丧的表情,安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这个老实人。
他是挺封建的,也很固执,还很专制,毒舌得一批,浑身上下一堆的缺点,但同时,他不屑与弱者计较,对亲人的关心是别扭中的周到。
他具有一种不肯认输的精,体现在气质上,就是一种不可一世的冷傲,这种气度在这个社会中非常难得,安娜见多了卑躬屈膝的模样,她承认自己很欣赏不跪的模样。
他身上有很多令人讨厌的特质,但安娜并不讨厌这个人。
她难得良心发现,收起了一身的攻击性,把目光和声音放得柔软许多。
“费多尔先生,弗雷德里希曾和我说过您。”
男人看着她,眼带着疏离的警惕,他似乎在提防着她耍什么花招。
安娜并不理会他的敌意,斟酌片刻,简短说道:“您从战争年代成长,经历战争的动乱和社会的动荡,身为家族的长子,您曾遭受很多苦难,为了赛克特家族做了很多事情,背负了许多牺牲,承担了很多责任。时至今日,即便弗雷德里希已经长大成人,您也依然不自觉将他纳入羽翼保护。但是……”
她认真凝视那双略显呆滞的冰蓝色的眼睛。
“弗雷德里希已经长大了,他自然会找到属于他的路。您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同于家族长子的人生,适时卸下一部分沉重的枷锁。有时候您看起来太疲倦了,满身的攻击性也会给您带来沉重的负担,尽管您在极力掩饰这点。”
她说完这段话,起身告辞:“费多尔先生,感谢您今晚的招待。”
她以为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产生类似于恼怒的情绪,就是那种“你什么档次也敢来教训我”的情绪,所以说完话就要提前脚底抹油,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我送你回去。”似乎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是格外温柔。
安娜转过身来看着费多尔。
喔,他居然没法发飙,还要送她回家,情绪是蛮稳定的,要是其他纳粹军官早就掏枪了。
她开始得寸进尺。
眼睛盯着排得满满当当的桌子。
造孽哦。
点单一时爽,但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一桌子都打包带走?好贵的呢。
费多尔看见她两眼发直,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赶紧把她拉走。
见她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离去,眼睛都钉在了桌子上,费多尔只好解释:“这个餐厅的所有食物都不能外带。”
安娜对着满桌食物伸出尔康手,悲愤地叫了一声:“我还没吃完!都怪你,为什么要拉着我闲聊!我都没能好好吃饭!我肚子好饿!”
她话音未落就打了一个嗝,连忙伸出捂住嘴。
呃,好撑。
扶朕起来朕还能吃!穷鬼安娜发出呐喊。
费多尔冷酷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没有任何办法能弥补过错,你是个成年人,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侧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况且,你今天已经吃了一块牛排,两根香肠,两片面包,半杯红酒,一盘水果,一碗奶油浓汤,猪的食量也不过如此。”
“喂!你骂谁是猪呢!”
安娜一脸不爽地和他走了,把嘴撅得很高。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安娜到了公寓,吭吭唧唧说了声:“再见,费多尔先生。”然后就立刻像兔子一样溜了。
他送她回来也有好多次,每次她说完这句话,他都会直接把车开出去丢给她一脸汽车尾气,什么绅士风度贵族精全都丢到了太平洋里,安娜吃了很多次亏,早已做好了准备,提前跑出危险区,不给他折腾她的机会。
所以她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再见。”他停顿了很久,她的名字才缓缓从他喉间滚过,“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