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月姳的声音很近,有些疑惑地叫住他。“不是说要帮我看看?怎么不来。”
“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夹带着潮湿意味。常远注视着月姳肩上的伤痕,伤痕不大,月状一条,还泛着浅红,未能完全愈合。他抬起手,在纱布上沾了些药膏,
随即覆上她肩上的红痕,他极力稳着右手,一点点给伤痕上抹着药膏,却仍会不经意触碰到周围细嫩的皮肤,仿佛烫意从纱布移向了指尖。
“好了吗,有点疼”
月姳感觉得带常远带着热气的呼吸不断喷洒在脖颈处,勾得她痒痒的。连带着本习惯了的他的触碰,也变得不太自在。
离燕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懵懂地望着他们,一双眼睛好地张望着。
“哥哥姐姐,你们在生宝宝吗?”
“什么?”
常远手一抖,差点将药膏倾覆。
“哦,我听小姨说,男子和女子只有在生宝宝的时候才会贴得很近,我看你们贴得好近。”
“小孩子不懂别乱说,睡觉去。”
常远三言两语打发了离燕,转过身时。月姳已经拢好了衣袍,耳尖残红未消,含水的双眸嗔怪地扫了他一眼。常远喉结一滚,也不说话了。
“你们人类,真让我好。”
离燕喃喃地看着地上酣睡着的几人,红袖一挥。虚伪,寡善的人,她见过不少。可这几人,着实有趣。梳妆柜的镜子上倒映着自己的脸,离燕伸出手,静静地抚摸着颊边一侧处小小的疤痕。是那日为救萧逸留下的。
她留着,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指尖游走过眼眸,那里曾装满一人,又恨着一人,百代过客,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她还在被旧事折磨。当真可怜,可笑。
唇角有些湿意。满满滑落到下巴。像潮湿的雨水,下沉进泥土里。
离燕不知道自己还会流泪。
许软软醒来时,只有云沥在身旁。他们乘着云朵正返回宗门。
“小师妹你醒啦,师尊专门派我来接你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许软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离燕幻境里受的小伤都不复存在。自己还是穿着刚来七情镇的衣袍。“谢谢师兄。”
“小师妹啊,”云沥挠了挠头,起了话头“其实你别看师尊有时候冷冷的,他对人是蛮好的。上次你和刘家那事,他也是不得已。刘家在宗门里权势大,师尊应是不想你惹上麻烦。”
“对了,我这里有些清酒,你尝尝,可好喝了。”
云沥给她的酒很香,闻起来甜丝丝的。许软软忍不住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直到小半瓶下了肚子,才有了坠胀的实感。
半弯的月高悬在墨色的空中,像倒挂着的银钩,流云黄糖一样涂抹在外围,夜晚寂寂的,风声穿过耳畔,许软软突然想起那只小狐狸。它信任地露出软肚皮的样子,漂亮的薄荷绿色瞳仁,
趴在自己肩上时温热的触感,都像烟尘似的,一点点消散着。
“怎么了宿主,愁眉苦脸的,在想着怎么对付反派吗?我这里有一份我自己写的攻略,要不要参考一下。”
32刚学了耳旁风这个词。滴水穿石,没有穿不透的墙,只有不够努力的水。她坚信只要她日日吹许软软的耳旁风,完成任务指日可待。何况许软软对反派的态度有所软化,看上去也没那么信任他了。
“我累了,想去泡泡温泉。”
从离燕的梦境出来后,她便消失了。连同那场梦境,和那座酒楼。他们的任务不知何时,已经被打上完成的标识。意味着,七情镇一行到此结束了。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到离燕。
许软软未经过情事,却也看过人间烟火,知晓其中的痛楚并不好受。也明白了她为何一直滞留在此,寻找着和他相似的人,却又憎恨着,疑心着这一切。
回到竹林里的小屋,一切还和她离开时一样。只是桌面上的那张字条,有被轻微翻动的痕迹。许软软抚过字条,指尖蓦地一烫。
微凉的唇瓣,清倦的冷香。
也停在那夜,华星秋月,丹漆随梦。
许软软记起云沥师兄给她说过,竹林里有一汪常年不结冰的热泉,具体的原理她也听不明白,大致是靠着容倾的某一个宝物而吸收灵力,如果累了可以去热泉里松松筋骨,顺带提高修为。
许软软带了件换洗的衣袍,径直穿过竹林,在云沥师兄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一汪热泉。热气袅袅上升,云雾缭绕,拂面而来,风中有昙花的香气。
隐隐绰绰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劲瘦的身影。光裸的脊背上线条匀称,纹理紧实,延伸至腰窝处,有一条狭长的疤痕,布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有些扎眼。却给这块背增添了莫名的力量感。
只一瞬,身影便消失在热泉旁。取之而代的,是一个她熟悉的东西。长长的尾巴浅浅蘸着热泉里的水,一摇一摇,耳朵尖是浅粉色,像桃子屁股上的那一点。许软软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它。那是她的小狐狸,它来找她了?
许软软顾不上自己的鞋还湿着,哒哒哒地跑向小狐狸,眼中满是欣喜。“你来找我了?你知道我住在这里?”许软软伸手轻轻摇了摇小狐狸,它没什么反应,只愣愣地看着她,一双绿色眸子多了些冷清。
容倾色一冷,转过身来,注意到了眼前的不速之客,刚升起的寒气凝结在空中。来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小徒弟。还是自收她为徒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灿烂,眸子里溢满了喜悦,
月华流入青丝,雾珠沾湿额发。她伸出手,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动作细致小心,像是在检查着他有没有受伤。他曾好过的那双手的触感,现今就在他的毛发上,一点点揉开弄乱的绒。隐隐的酒香流淌在空气中。
“这么久没见,你过得好不好啊”
小狐狸离得有些远,不太习惯她的亲近。许软软凑近了些,担忧地询问着。“我一直以为你是假的,既然你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是真的。”
小狐狸又愣了愣,慢慢点了点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腕。
容倾缓缓起身,想离开她的掌控,下一秒,却又被抱在了她的怀里。女孩眼睛还闭着,手无意识地将他圈在怀里,呈现出保护的姿势。容倾眉心一跳,热泉里的暖气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缝隙,小徒弟喃喃地念叨着“小狐狸”,脸颊红扑扑的。
“小狐狸,我好像误解了师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好像真的对我还不错。是个很好的人。”
女孩皱着眉,握着他的软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不知什么时候,雨落的声音渐起。大到快湮没了许软软念念叨叨的话语。小狐狸沉默了一阵,抬起爪子,拍了拍许软软的脑袋。像要将她的忧愁都拍进细雨里,化作无声。
长夜恬静,相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