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老头解释道——落到他们那群当差的手里,给您一顿耳光,打落几颗牙齿,那算赶上人家心情好、下手轻。要遇上个刚跟娘子吵完架,跪完骰子盆的,一时发狠把您乱棍打死,甚至乱刀砍死,都算正常执行公务,没准儿还能立个小功,得点儿赏钱。
最后却跟着唾骂道那被打的可怜人:“活该,谁叫那人犯夜禁的!”最近城里不太平,昨天夜里又死了好几个人,想到这,只有一声叹息,又要提早收摊,他自己的生意更不好做。
小杏害怕地抱住苏小宜,脸上烫,身上却冷得发颤。一碗热汤喝了下去,沉重地往腔子里流,一颗心便在热茶里扑通扑通跳。
“旁边那个人是薛程远。”苏小宜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她一脸淡定往那边望,眼晦暗不明。
红玉府。
舒兰兰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两手扶着桌子,垂着眼皮,脸庞的下半部抖得像嘴里含着滚烫的蜡烛油似的,用尖细的声音逼出三句话道:“你刚刚不也叫人逼死了我爹!现在又要来逼我!你是人不是?!”
舒兰兰是红玉府里的姑娘,她爹借了城里恶霸富商刘阔一笔黑债,利息越滚越高像个无底洞,她爹填不满,便将她抵给窑子,见她水灵招人,刘阔变本加厉又巧立名目,说是几次利息没还满,招来打手催债。
而且这打手竟然还是官府的衙役,世风日下,官商勾结,如今装都懒得装。特别为首的薛程远,好皮囊下没有一点人味,心狠手辣,来催债使得手段一次比一次歹毒!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初次他一个人来找她,装成温润老实的官府武侯假意被她勾引到,十足诚挚地还说着要帮她去官府申冤并且帮她还债,后来她真以为两人日久生情也就放下防备,被薛程远哄着签了好几份凭证,借下了投多少次胎都还不完的债。亏她付出真心,完全忽略了男人眼中的鄙夷。他花言巧语说自己决心好好对她,还要赎她,娶她,两人成亲之前薛程远发誓不会碰她一根手指。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
薛程远把那交叉着的十指往下移了一移,两只大拇指按在嘴唇上,两只食指缓缓抚摸着鼻梁,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来。那眼珠却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着水,下面冷冷的没有表情。
她又试着在薛程远身边坐下,只搭着他的椅子的一角,她将手贴在他腿上:“我不求你对我有心,至少一点情分!”
他一声儿不言语,拖过一把椅子,将椅背抵着桌面,把袍子高高的一撩,骑着椅子坐了下来,下巴搁在椅背上,他笑道:“你爹卖豆腐,你被人吃豆腐?”
这话让她绝望,赤裸裸地戏弄她是个下贱窑女。
她顺着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脸枕着袖子,听不见她哭,只看见发髻上插的风凉针,针头上的一粒宝石的光,闪闪掣动着。发髻的心子里扎着一小截粉红丝线,反映在金刚钻微红的光焰里。她的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她不像在哭,简直像在翻肠搅胃地呕吐。
(警惕仙人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