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远的声音很快恢复了清晰平稳,“姐,你在军训基地里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吗,不怎么样。大通铺,二十人间,永远油腻的饭菜,楼里打不到的热水,拥挤恶心还排不上的卫生间……她有太多想吐槽的。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时间太宝贵,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说,而且她也想多听听知远的声音。
“就…挺好的,你呢,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月还开心吗?”
方知远微愣了一下,他是断然不会从这个维度评估生活的,开心,对他来说太过奢侈了。
他于是苦笑着吊起嘴角,“嗯,学校环境好,室友人也都不错,课程上…都是一些基础课,数理课的进度有点快,其他就没什么了。”
方知悠问出问题的瞬间就预料到了他汇报式的回答,心里虽然想要他再多分享一些自己的生活,但也知道他一向寡言,这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她翘起大脚趾抵着墙角底部的黑瓷砖,把喉里的声调酿得粘腻了,才继续开口,“嗯嗯…那,有没有想我?”
方知远一只手落在楼梯扶手开裂的棕色漆面上,身侧一步两级跨过一个背着书包的男生,应该是自习回来的。尽管这个路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对话的内容或是对象,他还是下意识地等男生的身影消失才回答。
“有,我一直都很想你。”
这是实话,他那天和姐姐在R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回去之后他想和姐姐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
他怀疑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更令他困扰的是他们之间关系可悲的前景,永远见不得光,永远无法奢求任何人理解,永远折磨着姐姐——他没有办法、没有底气展现她需要的热烈的爱意。
军训的几天里他想了很多,这场他完全无感的军事化训练对很多人来说是场煎熬。但对他而言,无非是听从不间断的号令。他最擅长的就是这种了,在集体化的动作盲从中抽离自我,直至完全的失去感受……他在毒辣的日光下尽力忽视背部布料汗湿着贴在皮肤上的不适,却仍然理不清自己的头绪。
他爱姐姐,他希望她得到最好的,她当然也值得最好的。但是困在这种阴暗的关系中只会不断地消磨掉她的美好,让她在痛苦中不断挣扎,她不该这样的。
所以在姐姐赌气式的不搭理他时,他也只是屡次点开他们的聊天记录,看着光标不断隐现,最终在变暗的屏幕上消失。
但他怎么会不想她,他每一天都忧惧着姐姐的幸福,他每一天都暗暗期待着姐姐的只言片语,他也不断想象姐姐在学校里会受到的欢迎,想象她的聪颖美好吸引来的优秀的朋友,甚至矛盾地祝愿她放弃自己向前走,直至走进一段健康光彩的关系之中。
可是他是真的很想她。
方知悠嘴角擒上笑意,脸颊也微微发烫,“我也想你~”,她把头埋在小毯子里,像是万万千千初恋中的少女一般,真切地感受着爱意在胸腔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