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再抬起头时,发现黑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方程式,什么曲线,什么x轴y轴,都不见了。这是她第一次看不见未来,因为未来已不再是她想像中的未来。她的未来崩塌了。
质朴的乡村,处处可见一畦畦错落有致的稻田。不过,所谓的稻田已没有了稻子,只剩下乾涸的泥块,以及农夫踩过的坑洞。
姜成瑄一脚支着地,一脚放在脚踏车的踏板上,双眼直视着前面这片已收割完的稻田,深吸一口气,脚用力一蹬,脚踏车被骑上田埂。只见她左摇右晃的,骑不到一半的距离,便失去重心地往左边倒下。她身手矫健地跳下车,但因为田里的地并不平坦,有着一个又一个相邻的凹洞,而逃不过摔在地上的命运。
「干。班长,这是哪招啊?特技表演吗?」田埂上站着一个粗壮的男孩,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乡下小孩的模样。
姜成瑄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土,「许同学,国小都毕业七年了,不要再喊我班长了。」
「这怎么可以?一日为班长,终身为班长。」
「你打算去当兵的时候,也这样拍你们班长的马屁吗?」姜成瑄牵起脚踏车往田边的小路走去。
男孩过来拉了她的车子一把。「干。我没揍扁他就不错了,还想我拍他马屁。」
「听起来很猛的样子。回来再跟我报告被关了几次禁闭吧。」姜成瑄和男孩站在田边,望着远处的铁道,一列电联车正快速通过。
「我已经打算把禁闭室当成寝室了。」男孩看着姜成瑄重新坐上脚踏车,车头正对着刚才那条田埂,「班长,你不会还想再骑一次吧?」
「从这片田还是绿油油的时候,我就想着这个问题了。」姜成瑄认真地说,「虽然,我还没骑就知道会摔,但就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结果发生。」
「一件事情想三个月?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脑袋真的跟我不一样,都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那个阿强去年就去上土鸡大学了,你不是也应该在上大学吗?」
「许同学,这年头已经没有拿土鸡换文凭这种事了,不要再说人家是土鸡大学。」
「好吧。三流大学。」
男孩说完之后,姜成瑄哈哈大笑了几声,便下了脚踏车,决定放弃。她想了想,这次一定又和刚才一样。算了。不想试了。有种决心,一旦过了那时机就会冷却,而且再也找不回来
「许富华。」姜成瑄忽然大声地喊了个名字。
只见男孩很快地举起手喊,「右。」
姜成瑄拍拍许富华的肩膀,笑着说,「很好。去当兵记得也要这样,要是被操死了,不要回来找我,我怕鬼。」
「干。班长,你这样太不厚道了。我还没去就咒我死。」
「我不是咒你死,我只是提醒你要注意安全。」姜成瑄将脚踏车靠在路旁的电线杆上,转头拍了下许富华的头,「你每次跟我讲话都对着我骂干,我也没说你对我不尊重啊。」
「那是习惯,我从小就骂到大,不会改了。」
「我知道。这里有很多人就是这样从小骂到大的,你当然不会是那个例外。」姜成瑄笑着说。
「可是,你就是个例外。」
姜成瑄转头对他意味深远地咧嘴笑了下。
许富华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说,「对了。你小时候骂过一次。」
「记得就好。不要把我想像得太异于常人。」姜成瑄转身牵起脚踏车,「好了。无事退朝。」
「喂。班长。」许富华喊住姜成瑄,「我去当兵,你会不会来跟我面会啊?」
姜成瑄歪着头想了一下,「不会。我讨厌出远门。」
「干。」许富华爽朗地笑着在姜成瑄起步时,把她的脚踏车往前推了一段距离才松手。
在这个乡下地方,「干」和「再见」是同义词,「干」和「你好」也是同义词,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发语词。当然,「干」和「你去死」绝对会是同义词,只不过一个是阳刚版,一个是娘炮版。一个字,在这里有多种解释,只有住在这里的人才能理解。
姜成瑄一边骑着车,一边思考着。「干」到底总共能有多少解释呢?改天应该整理一下,说不定可以写成一本书。
想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可以让姜成瑄很投入。但一想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大学唸书?姜成瑄甩甩头,将它扔进路旁的水沟,这种事情多想无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