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世道给权力之外的事,留个空白。01bz.cc”
像邪魔歪道引诱人的咒语一样,小婵想要自己忘记,掌控心意是姑姑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不怪她忘不掉。
朴新的话简短有力。
他有他的道理,他的抱负,这些谁不懂呢?
他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觉得她一个小丫鬟,不配理解他的崇高志向?
小婵晓得看起她的是自己,他不是那么坏的人。
朝夕相处十几年,两个人间的情谊可以品错,但他的处事章法不只在她一人眼下。
好了不起的志向,她过去常常标榜自己要当侠女,比起人家的向往,功利得简直没法看。
最可悲的是,她心底无比赞同,他应该为自己的想法坚守,即便割舍感情。
世间的情感,并不只男女情爱。
小婵不想再过浑浑噩噩的日子,却总是放不下。
她猜自己可能和银莲一样,看闲书染了邪气。
最好的法子是找件正确又耗费时间的事情做,念清心咒打坐,半日的时光消磨,只剩下一半日子打发,着实少了很多度日的艰难。
好在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小婵从不觉得自己是沉湎旧事无法自拔的人。
一月期满,银莲出关。
她再看见这人,回想过去,心情自然得没有一丝波澜。
“辟谷丸都是骗人的,世上竟然有这么难吃的东西。姐姐,救命啊。”
呼救中气十足,惊起一片鸦雀。
百合忧心多日,才刚舒展眉头,就见银莲喊完这一声,腿软跪倒在地。
盈川淡定解释,“饿的,拿点吃的给她,别太多,不可撑着了。”
银莲听到吃的,虚弱地昂起头,对着空气眼冒绿光,“我要吃肉。”
杜鹃纳闷,闭关有这么苦吗?
怎么别的闭关出来精抖搂,修为跃升。
他不好意思问,静等片刻,小邦在这些事上一贯敏而好学,“姑姑,辟谷丹真有这么难吃?”
盈川波澜不惊,掏出一瓶辟谷丹,扔给小邦,“尝尝?”
小邦充分发扬好精,大口咽下,随后面不改色地招呼众人,“还行,试试?”
杜鹃见他模样,猜到怕是不好吃,只是对这传说中的居家必备良品着实好,遂拿过瓶子吞下一颗。
有生冷哼,“打死我我也不吃。”
杜鹃瞪圆了眼,扶着小邦踉踉跄跄后退,呕了一地。
小邦坑不到更多人,耐性到底,和杜鹃互相搂着腰,一块吐。
“真没脑子。”
盈川赞许地看了看有生,银莲吃完一粒辟谷丹后,激得被压制的妖气复发,还以为盈川要毒死她,嘤嘤嘤哭了好多天。
随后就再也不肯吃丹药,宁可饿着,实在受不住才喝水。
盈川对银莲的怨念十分理解,想她当年,每每闭关心态濒临发疯边缘,实在不理解辟谷丹怎么会如此难吃。
修真界少有共识,为数不多的两条,一是修真者不可干预凡俗事务,二是辟谷丹真难吃。
无数丹药师前仆后继,试图改良口味。
古怪在丹方源自数千年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旦变动,药性全无。
大约就是为了提醒修士,修行本质之苦。
那些年闭关闭得走火入魔的修士,多少是因这丹药的苦楚,真是造孽。
三个尝过辟谷丹的人,对姑姑的捉弄发起反抗,行动第一步是齐齐高喊:“我要吃肉!”
“盈川姑姑,即将飞升的那位道君,看看你可怜的孩儿们吧,水帘洞的猴子靠着花果山吃瓜呀果呀,那人家是猴子。我们是人,孩儿要吃肉。”小邦连比带划,迫切地像要钱的债主。
杜鹃缩短台词,简明扼要地提要求,“我要吃烤肉。”
银莲守着灶上的火,用行动表明决心。
百合受了上回的教训,如今对银莲说话都要反复思量过后才开口。
凡事轻易不插手,由着妹妹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
小婵跟着来看热闹,这情形也不是天天都赶得上。
她环视一圈,各个身姿还算壮实,没见得多瘦。皮肤光洁,那三人的肤色细细看,竟比她们白许多。
小婵暗暗咬牙,的确是黑了不止一星半点,怎么会!
朴新递过来本书,翻开那页记载着辟谷丹的功效。
他声音很轻,只有离得近的小婵和百合听见,“辟谷丹能排除五谷杂质,但凡事有度,丹药并非无所不能。”
小婵回头施以微笑,“好。”
再无下文。
凭空掉下个储物袋,盈川的声音远远响起,“吃吧,拿远点烤,呛人。”
有生看着小邦抢先一步夺走储物袋,真像看猴戏,“瞧你们把姑姑逼成什么样了,天天强人所难。人家是正经的道君,修炼为正业,不像有些人,哼。”
往常争锋相对的人里混进了银莲,有生把握分寸,见好就收。
小邦饿得两眼昏花,辟谷丹的味道不单是苦,很难形容那种混杂了无数说不出味道的刺激。
他谨慎地用舌尖舔了舔没咽,哪想到反而比直接咽下更受罪。
舌尖的味觉完全被古怪的味道占领,害得他除了勉强能喝得下清水,别的东西闻见就想吐,呕得肚子里都没油了。
银莲恢复得比他俩好,动作麻利,打开储物袋,从里头不停捞东西出来。
杜鹃帮忙搭手,没一会儿功夫就摆了满满一地。零碎的树皮叶子是香料,其余的有鱼虾禽肉,辨不出名字的好几种。
小婵咋舌,姑姑一出手就是好大的手笔。
蕉叶页面宽大,几层迭在一块铺在地上正好。
小邦借了百合的弱水剑,两把剑使成菜刀,滚滚落落,片皮去骨,或薄片或细丝,形状不同。『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有生阴阳怪气,“我看你学艺不精,以后混不着饭吃,当个屠户还勉强使得。”
那三人仿佛自动画了结界,全贯注投入到做菜当中,对别的事情无知无觉。
等百合吃得大汗淋漓,搂着肚子打嗝,才发觉一众小伙伴瞠目结舌的模样。
她大力拍了拍杜鹃,“有生他们在呢。”
小邦顺嘴答应,“在就在呗,我们三要来的吃的,我就是喂狗也不给她吃。”
杜鹃回,不敢回忆自己的吃相,招呼几人,“你们也来吃呀,这肉真香。”
小婵看馋了,她才不管小邦怎么说。
七人围坐在火堆边,百合友善地提醒,“姑姑不是说要我们去别的地方吃,要不……”
她话没说完,忧心自己多说了话。
朴新主动宽解,“没事,我已设下结界,传不到姑姑那里去。”
小婵默默地想,原来真有结界啊。
油脂化开,盘子里冒起青烟。
小邦大手笔地把一盘肉滑进去,滋滋溅出一片油点。
有生黑脸,没好气地骂道,“孙猴子五百年没出过五指山也不是你这样,你是十万八千年没吃过肉了?”
“你见过大圣?我是王八,你是乌龟,正好一块儿凑一桌,怪不得老话说人以群分,我俩原来是亲戚。”
“好你个,”有生停下话茬,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好不容易出来趟,没道理叫泼皮坏了心情。”
肉烤好,小邦美滋滋地将一盘肉捞到自己碗里,摞成一迭,“我最爱吃三线肉。”
“就你爱吃,别人不喜欢?”小婵不忿,拿筷子将他手打开。
小邦夹起一块肉,不等滚烫的气息散开,就往嘴里塞,“呸。”
“你怎么吐出来了。”银莲眉头绞起,不喜他糟践东西。
“苦的,你给我下了咒?”
有生笑嘻嘻地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嘘”,“是黄连咒,我初学把握不准力度,说不好要十几二十个时辰才能解咒,实在对不住。”
“你,你,好样的。你违背约定,主动挑事,诸位都是见证。”小邦痛失口福,火气不比往常。
“是吗,难不成不是你不让大家吃好饭?”有生挑着理,没在开头就下咒已是仁至义尽。
小婵插刀,“一边老实待着去吧。”
“杜鹃,我们走,爷带你吃别的。”
杜鹃望着烤好的肉,胃里饱着,食欲却异常旺盛,果断开口,“我想吃烤肉。”
御剑飞行没想象中那么难,有生的经脉疏通没那么容易。
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对各人的影响不同。
有生愈发将时间用在修炼上,其余六人不约而同放缓进度,谁都体会得到她的同辈压力。
小邦照旧骂骂咧咧和有生拌嘴,天花乱坠地吹嘘自己术法有多厉害,真凌空飞行起来,只有他抱着木板不撒手。
有生不是傻瓜,只是六个人口吻一致,学得越深进度就越慢,仿佛该是这个道理。她的修为还差着好长一截,他们基础好学得都慢,更能想见自己将来的艰难,索性住到藏书阁,卷得朴新甘拜下风。
才学会御剑的半个月,大家都新鲜着,小邦拉着杜鹃转往灵鸟群里钻,受惊的灵鸟毛纷纷掉了一堆,成天叽叽喳喳在盈川屋外告状。
百合几个守礼得多,遇到鸟群主动让路,遵纪守法。
从天空上俯瞰蜀山,那是一种特的滋味。
空气比地上冷许多,大多时候风的形状凌厉。
傍晚最适合御剑,灵剑悬在空中。西面云霞遍天,太阳圆缺演变,鸟群归林,灵兽从草丛中跃过,叫人心旷怡,忘却烦恼。
小婵真心实意地感慨,她在蜀山学的术法,除了保命的那些,别的全都被改造来游手好闲过好日子,几时见姑姑像他们这样惬意。
灵植园靠阵法浇水,傀儡看护,衣物浆洗靠除尘咒,住的屋子选好样式用灵力凝结,出行御剑,不求美观像小邦那样趴着都行,除了饭还亲自做亲自吃,别的庶务做不做全看人有没有兴致,这日子未免太腐化堕落。
好在,姑姑总算对他们提高要求。
留守藏书阁的朴新和有生自发帮忙修补阵法,藏书阁的二三层不久就重建天光。
稍不留,修为的差距就被拉开。
按有生的话说,“修士和修士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她自然意有所指,小婵和百合自行惭秽,决意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修行。
盈川颇有种自己无所事事的错觉,他们需要她的时候很少,偶有懈怠还不用自己催促就仿若大彻大悟般痛改前非,打鸡血一样用功,叫人自叹弗如。
她便尽力为他们提供些别的去除,历练磨砺不必耗在日常的琐事里。
锁妖塔结界如旧,盈川静默以对,过去里面关押的那些妖物跑的跑,死的死,还剩多少。
蜀山有察觉妖气的地图,外界天地运转如常,蜀山门庭零落,不同往日四处来人请蜀山弟子相助,下山降妖除魔。
灵气复苏,妖物天生。
她收下弟子引导,什么道义她顾不过来,只是要说给他们听,想怎么做都行。
“道法自然。”
“修士抗争的是天灾,不是人祸。起初,道派创立是为了延续力量与天斗法。远古时候,天灾不断,妖兽横行,凡人体质薄弱无力适应,因此有人体悟修炼法门,借助天道力量,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蜀山传承千年的守则亦如是。”
“潮水起伏,恰如灵气衰竭又生,外物变换是道,蜀山参道悟道,也要反其道而为之。为时用道道,不为时守道,怎样都好。唯一一条红线,不可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