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状怪异非常,几人想到这小兵十分良善,又念起刚刚消失的老太太。互相对过眼,本就活不下去,干脆心一横,趁人不备一把夺过身旁侍卫的刀,直直朝那太守刺去。
太守毙命,场面混乱,领头那个趁乱割断绳子,一把架起人躲往暗处。
金陵便又动乱起来,权势交替,一时兴旺,一时衰竭,一滩浑水里果真搅出个乱世英杰。
另一头,老妪归心似箭,日夜兼程,渝州城门终于映入眼帘。
比起金陵,她说不清记忆里的渝州该是何面貌,好似渝州本该如此,青云细雨,城墙石板缝隙里长着青苔,糊着石灰的民宅沿着坡道高高低低建起,石桥横架在河道之上,河水一面混浊,一面清澈。
人烟稀少,处处都是掩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房门,凄切得叫人生不出重逢的喜悦。
老太太加快脚步,从北城门一路走到南城门,直穿过整个渝州城。
渝州的南面,遍布山脉,山峰陡峭,连最擅采药的人亦不能开辟出行走的小径,只在外围活动。
便有人知道那山峰最里头,矗立着蜀山,也只是听闻,不曾有多少人亲眼见过。
昔年蜀山弟子得空,还时常改换衣衫到渝州饮酒闲逛。
如今早没人记得,蜀山当年何等巍峨气派,远远望着只见云雾缭绕,若在外围山脉还能听见仙鹤灵鸟清鸣。
日头好时,锁妖塔的塔尖宝珠闪耀,璀璨无比,震慑四方妖物,护得渝州数千年安宁。
战乱纷起,渝州数次经历战乱,无数百姓希求蜀山庇护,成群结队穿过大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突破外围天险,登临蜀山,却只见一片残垣断壁。
从前远望觉得高不可攀的锁妖塔,倒下后也不过是些碎瓦,那塔尖镶嵌的宝珠也消失不见。
蜀山倒了,延续千年的蜀山派亦灭了门,从此便不曾再在世间听闻有人自称蜀山弟子。
老妪日夜赶路,体力早已不支,为着那道相生咒耗光身上所有灵气,穿过天险时便有些力不从心,手被石头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惨状叫人不忍直视。
她仿佛感知不到痛楚,一次次摔落,又一次次打起精攀爬,借着藤蔓的力把自己甩到悬崖那头。身下江水滚滚,寒气逼人,望一眼便能叫人吓破胆。
费尽千心万苦,她总算越过层层障碍,到达蜀山登云梯下。
万年钟乳石做的界碑随着大阵被破,碎得不成形,只有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还落在原处,其余的,不知是被风吹,还是雨水冲走,不见踪影。
老妪脚踩上登云梯,先前被刻意忽视的痛楚忽然一齐袭来,连带着忘了许多年的痛楚潮水般涌来。
她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石梯上,滚落到那块仅剩的界石边,鲜血滴落在石上,验证了她身上蜀山的印记。
界石灵光闪烁,荒废数十年的护山大阵升起,蜀山再次隐入云雾里。
远处的渝州百姓见着,只以为乌云深重,恐怕要再下雨,无人识得那是蜀山灵阵。
远隔数万里,有一座青城山,山中亦有一青城派。
门派至宝万象图忽然自黯淡处生出一点零星的微光,昭示着又一修真门派出世。
距离万象图不远处,一人盘膝而坐。这一处微弱的光芒在图上并不显眼夺目,却叫他波澜不惊已数年的心生出涟漪。
竟是蜀山,他以为蜀山亡得彻彻底底,不想竟有传承,一时不知心里该是喜或是悲。
那点星光忽明忽暗,显然成不了气候,他施法从图上遮掩它亮起的痕迹,成全心里的那点怜悯。
微微叹了一口气,男子陷入过往回忆,再度想起蜀山与青城间的恩怨纠葛。
此间生灵众多,无论妖魔鬼怪或是凡人都可凭借天道许的法门修炼成仙。
蜀山与青城俱是传承千年之久的修真大派,无论出生种族皆可拜师学艺,传扬道法。
两派皆是名门正派,惩恶扬善,治病救人,却并不参与俗世纷争,多年间友好往来,数次联合各大门派击退妖魔入侵,共同维持修真界的安稳。
不知从何时起,各大门派为壮大势力四处吸纳人加入,尤以蜀山与青城建派最久,声名最盛,加入的人最多。
只可惜再大的门派,实力再出众的道君也拢不住分崩离析的人心。更何况修真界人越来越多,世间灵气供给却日渐消弱,洞天福地,灵脉灵植便成世间至珍至贵之物。
蜀山和青城所有的宝藏足以供养数百个自身大小的门派,自然引人艳羡。彼此生出蚕食掉对方的妄念,随着世间灵气愈发枯竭便也不足为。
那些小门派自然无法撼动这两座大山,反倒是蜀山与青城失和,牵连整个修真界与凡俗界血流成河,数百年不得安宁。
男子便是自小在两派争夺的氛围中长大,他一直在门派里生活,日日听的都是蜀山如何险恶,如何殚精竭虑意图灭掉青城。
直到他离开青城,四处游历,才知蜀山并非果真这般不堪,青城亦非那般清白。他觉得世间广大,孰是孰非并不重要,更生不出长老们对青城与蜀山只能非黑即白的执着,只好躲避在外。
一日为青城弟子,便终生扯不开关系。
蜀山灭亡,亦有他的手笔。
过去掩藏身份,彼此假托名号,在画舫上开怀畅饮,比试剑法的种种场景再回首愈发不真切。
男子不敢再想,极力回避那人的音容样貌,却不由自主望着万象图上那再次黯淡的蜀山,又开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