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延一人回到宽阔却冷清的家,鑽进自己房间的灰蓝色被窝中,分明是夏天,他却觉得外面很冷很冷,身上包紧的凉被根本不够保暖,他只能尽所能地蜷缩起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苏延觉得自己越来越疲倦、越来越疲倦,倦到眼皮沉重、眼瞼与下眼瞼有了引力相吸,朦胧之中,他见到了自己小时候。七八岁的他不时询问着他最想知道的、也是最常被问到的问题──"爸爸是谁"?
一个分明清楚知道答案却永远不会告诉自己的母亲自那时开始便不断地告诉他:『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知道了对你没有比较好,而且,我敢说,说不定你一旦知道了我们俩都会有危险。』
从那时开始,他便想,或许是出现在电视前的哪一个大人物就是他的父亲哪?他每看见一个人的脸孔便指着他问李玉雯:『妈妈,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
他想像自己是一台测谎机,想从母亲的眼中得知一点点不同以往的情绪波动,就算是多眨了一次眼睛也行,任何蛛丝马跡都有可能是导向寻找到父亲的线索之一,可他太难了,面对母亲摆放在客厅展示柜内的一连串的奖座,他越来越明白,血缘关係的矛刺不穿母亲演技的盾,他始终无法拨开母亲坚硬的外壳、始终无法触碰母亲真正的心。
一个一个奖座都在证明着母亲实力坚强、宝刀未老,她就连淡出演艺圈后连在家都在演戏、就连在她的儿子面前都在演戏。
演一个从来没有与生父连络过的戏。
每一次,李玉雯总会冷静地回答:『不是。』
而她每一次都能逃过测谎,每一次。
直到感受到母亲的手温覆在自己额上,苏延醒了过来,一双如同羽扇一般浓密的睫毛掀开,露出如同李玉雯一样的晶润双眼。
「来吃饭吧,晚了。明天我给你请一个家教老师来教你。」李玉雯说道。
「结果呢?」苏延问道。
李玉雯放下手,「我请那个人处理了,你不会被退学,现在起,你是因为"健康因素"在家里进行远距教学,放学后,家教老师会继续辅导你,接下来的暑假他也会协助你。」
苏延听闻,闭上眼睛,「这是父亲派来的人吗?不用试教?」
李玉雯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仅回答:「不用试教。」
隔日的中午,那是苏延第一次遇见他的家教老师──杨晚萤先生。
客厅中间的椭圆桌两边站着他与杨晚萤、李玉雯与他的继父,杨晚萤笑脸迎人地朝苏延伸出手,而苏延踌躇了一会儿,伸出了手去握住杨晚萤那白皙细緻的手,这时他在想着当他知道对方的名字时以为会是个女老师,没想到母亲一说令他惊讶不已,竟是个男老师。
并且是一个姿态优雅、白净漂亮的男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