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个侍从对视一眼,退离了涟波殿。
殿门一关,殿内只余二人。
江月白起身走近少年,微微俯身,细细端详了一遍这少年的面容。
看了片刻,他心道:糟糕,好像确实与自己有些许似。
“你姓江?”江月白问。
“是啊。”江小圆点头。
江月白心内又道了几声不妙。
旁人不知他曾经姓名,但他自己知道。
江,月,白。
这三个字是他最初的名字,也是唯一的真名。
但这三个字太耀眼,反倒成了负担。千百年来他换了不少身份,也改过不少姓名。
永生无尽,有时也是一种麻烦。
天劫旧事距今已有千年,过往种种皆已模糊不堪。
天门之战他早就毫无印象,只记得两个字,“忘尘”。
这是来自天道的诅咒,天道却言:忘却前尘不是惩罚,而是相赠。
之后想来,他很认同。
光阴漫长,若记得点点滴滴,倒是折磨。
突破天门枷锁,三重仙境无相无形,不在九天云霄上,而是无处不在。
来去自由,再无拘束。
他不想做高处不胜寒的仙人、也不想再做什么背负误解的拯救者,他做过逍遥散客、也做过红尘凡人,这次选了避世而居,只想悟回从前所修剑法。
每隔百年,忘尘咒都会模糊前尘记忆,他也乐得忘记,改名换姓,重与新的芸芸众生再活一世,尝遍人间百味。
这般逍遥千百年,从未有过什么恩怨,因为曾相伴过的人都早已离世逝去,虽然其间也有因修炼而长寿的故人找上门来,但大都自称是知己挚友、再或是师徒同门之类、严重点的说是旧情难泯之人......
但,儿子。
还是头一回。
江月白面上不动声色,心内早已波涛汹涌。
怎么还搞出孩子来了。
这也太混账了。
“你......”犹豫片刻,江月白还是问了,“你母亲是谁?”
“我母亲?”江小圆睁圆眼睛愣住,愣了很久,忽然咧嘴笑起来,“噢!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啦!”
他毫不见外地伸手拉住了江月白的手,向着殿外走,“跟我来!”
涟波殿门推开,满院的侍从都面色复杂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
“阁主,这个小孩......他不会真的是......”
空山与凝露用一言难尽的眼询问——这小孩难道真的是你儿子?!
什么时候有的?
为什么这样不知鬼不觉。
江月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轻声道:“我随他下山去看看。”
......
静泉山各个山谷的弟子寝舍都改造成了供逃亡百姓居住的地方。时近黄昏,到处燃着炊烟篝火,飘着食物的香气。
春日傍晚不冷不热,小风轻吹。大家都一边吃东西一边与他人闲聊,俨然一幅田园忘忧景。
巡逻弟子们见到江月白,都是一惊,连忙行礼:“阁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江月白还没答话,小圆已经拉他向前走了:“快呀!就快到啦!就在前面!”
巡逻弟子看着江月白往更远处的流民住地走,正犹豫要不要跟上,江月白回眸对他们轻摇了下头,示意没事。
弟子们识得阁主,百姓们不认得,江月白沿道走过,人们悄声议论:“这人长得真干净啊......”
“啧,会夸人吗,那叫长得白净......”
“白净也不对,那是俊俏......”
“感觉都不太对,这些词都不对......”
“总之就是很好看就是了!”
“诶!你们觉得这个,和那边那个,谁更......”
江月白一路心事重重,还是有些顾虑的,脑海里预演了许多与这少年母亲见面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