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单薄的黑纱将满山遍野的火树暗淡了颜色,也把他的心上人暗淡了颜色。
江月白持剑回身时,他只看到了一个极为模糊的身影。
风雪夜归的剑尖仅停在他颈前。
江月白不会轻易杀人,更不会杀未清楚是敌是友的人。
而且,十九岁的江月白,还从没杀过人。
“你是谁。”江月白轻声问。
仅三个字,穆离渊便觉得有风拨得他心弦颤动。
这样青涩的江月白的嗓音他没有听过,不似他熟悉的那道嗓音那般冷,而是清凛里带着一丝少年稚嫩的可爱。
他不回话,因为他还想听江月白再说几句。
可江月白也不说话。
穆离渊的目光隔着薄纱描摹着心上人模糊的轮廓。
从长发到颈线、从肩颈到手臂,最后落在江月白握剑的手——袖口露出的皮肤上一片骇然的血红和青紫。即便有黑纱在眼前遮挡,都挡不去那些刺目的颜色。
那是被风雪夜归冻出的伤口。
千年寒铁打磨成的剑,触之如触极寒坚冰。
凌华仙尊将这把寒铁剑交到江月白手里时,他的双手霎时间就流了满掌心的血,寒冰威力不输烈焰,灼伤了皮肉还要深入经脉。可凌华仙尊死死握住他的手背不让他松开,对他说,这不是剑,是沧澜十八峰。
原来用剑如风的江月白,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能随意自如地挥舞这把剑。穆离渊看着那些伤痕想。
白日里要强行隐忍伤痛,夜深无人的时候,才敢在这片魔晶火林里驱散下侵蚀到体内的寒毒。
“这把剑太冷了。”穆离渊终于说了话,却不是回答江月白的问题。
颈前贴着那一点极度冰凉的剑尖,他喉结微微滑动,感受到了寒霜气息在颈间皮肤漫延,将他的声音也浸染得低哑。
“配不上你......”
江月白略有怔愣。
风雪夜归是千万人艳羡的名剑,得之可得沧澜、得之可称尊仙门,没有“它配不上谁”,只有“谁配不上它”。
江月白的出,只会出一瞬。可就这弹指刹那的一瞬,他手里的剑已经没有了。
剑没了,江月白毫无犹豫地翻腕出掌。
掌心却被温柔地握住了。
“你要做什么。”江月白发觉这股看似温和的力量,实则很强硬。
“魔晶火林里的火是有毒的,解不了你体内的寒毒,还会灼烧你的灵脉。”穆离渊低缓地说,“饮鸩止渴,你会受伤的。”
江月白没有说话。
因为对方的话没错,饮鸩止渴当然是下下策。可战场危机四伏,只这一夜喘息机会,不用火毒解寒毒,还能有什么办法。
“跟我来。”穆离渊拉着他的手走向密林深处。
黑纱遮眼,穆离渊其实并不怎么能看得清前路,但这里他太熟悉了,只凭感觉就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山谷深处流淌着魔域的暗河,河里漂浮着被天魔血液滋养过的陨石碎屑,那些才是真正能治好伤痛的灵丹妙药。
晚风经过,山林在低吟,河水被风扬起,洒落下纷纷扬扬的金色光点。
穆离渊伸出手,接住了一颗金色的陨石碎片,转身放在了江月白的掌心。
江月白在这颗金色石头靠近手掌的时候微微蜷缩了下手指,下意识想要躲避,可触碰到它的时候,又鬼使差地张开了手,把它接在了手心。
“这是什么。”江月白垂眸看着发光的石头。
“星星。”穆离渊说,“送给你的。”
星星......?
江月白抬起头,微有诧异地看向眼前人。
宽大的黑纱蒙住了眉眼,江月白看不清背光的面容,只看到了他身后纷扬飘荡的漫天金光。
也许真的是星星吧。
江月白的心里闪过了荒唐的想法。
金色的星辰在掌心融化,化成了温热的暖流,缓缓沿着手臂向上延伸。
暖流每走过皮肤一寸,寒毒的紫红就退去一寸。
暖意最终流淌进心脉,他全身的寒气都消散无踪。
“多谢。”江月白向对方道了谢,“道友是何门派,如何称呼。”
仙门高手如云,纵使交战时刻人员往来纷杂,他也需时刻谨记有恩之人,好来日报答,无有亏欠。
穆离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手还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