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离渊痛得连呼吸都困难,但他仍然紧紧攥着江月白的衣衫。
生怕这是镜花水月将死的一场梦......
“听话,回去养好伤、治好眼睛,”江月白低下头,看着怀里人眼角淌出的血,用指腹一点点将那些带血粘黏的眼睫抹开,“等眼睛好了,才能看到你想看的。”
穆离渊听到江月白的嗓音贴着耳侧,每一个字都轻缓。
他不想走,但他不敢再说“我不走”,此刻的温柔让他受宠若惊到胆战心惊,他怕说错了话再重新惹江月白厌恶。
而且江月白说的没错,他若治不好眼睛,便见不到想见的人;若养不好伤,就算留在这里也留不久。
魔妖混血寿时有限,活不长,江月白曾用自己灵元的一半换了他魔元的一半,可是他后来魔元受损、死生之花又在体内蚀骨吸髓......
他命中的劫怎么都换不走。
若不是江月白留给他的念想,他早就撑不住了。
如今他怎么可以死在与江月白重逢的时候?
“回去把这个吃了,伤就能好,眼睛也能好。”江月白把装有仙丹的盒子放进他掌心,握住他的手,缓缓说,“等你能看到的那一天,我就去人间找你,不在这里,这里仙气太重,会伤到你。”
江月白替他擦着脸上的血和泪,却越擦越多,“到那个时候,渊儿就不会再痛了。”
“好......”穆离渊点头,每动一下双唇就要涌血,“我听......听师尊的......”
温和的金雾从四周缓缓升起,像摇曳的花草。穆离渊感到被轻盈的风托起,满身针扎般的剧痛霎时消散大半。
江月白为他开了金光护体。
“去吧,”江月白这次抚摸他的眼角,没有再腐蚀出血,只有柔软,“很快就会再见。”
......
江月白看着境门开启又闭合,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上仙桥。
桥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走过时不再会发出水声,只剩血渍的开裂声,像是踩过满地的枯叶。
御泽站在远处桥头,看着江月白一步步走近。
天上仙云飘过,时而月弱时而星暗,浅金与冷白的光交替照亮此处。
即便离近,他仍看不清江月白脸上的表情。
“前辈来了。”江月白嗓音淡淡,似乎对御泽在这里毫不意外。
“你开金光护体了?”御泽看了看江月白垂下的手上尚未褪去的灵光,低声问,“心疼他了。”
“前辈,”江月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手指向了远处,“你看。”
御泽转过身,看到远处天边一片金红——剑心池的池水灵光被剑心的跳动带起,散发出柔和却耀眼的光晕。
可那些光又在慢慢暗淡。
“他今天流了那么多血,剑心池都没有亮过,”江月白语气平静,仿佛刚刚那个跪在血水里柔声软语的人不是他,“方才我说了一句让他走,剑心池就亮了。”
“剑心......”御泽望着那片红光喃喃,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了一下,“剑心。”
他还以为江月白是真的放弃了那颗爱恨之心,原来只是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来此地。方才明知对方重伤仍然那样沉得住气不去见,只是为了试到底要让对方流多少血、感到多痛,才能让剑心重跳!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能让对方痛到极致的方法——不是让身体流血,而是让心流血。
所以方才那些“还会再见”的承诺......
都是假的。
御泽转猛然回身:“你的心里除了剑心,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有没有......”
虽然御泽并不知道他们师徒之间究竟都有什么过往,但光是旁观,他都能感觉到穆离渊对江月白绝非简单的师徒之情,他不信江月白感受不到。
江月白接过了话:“前辈是想问我心里有没有他。”
御泽注视着江月白的侧颜,试图看出一些情绪的起伏。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当然有。”江月白缓缓说,“风雪夜归已经不是我的剑,现在渊儿的心就是我的剑,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
“如果没有剑心呢?”御泽问,“如果没有破念剑心这层牵绊,你心里还有他吗?”
御泽觉得,如果没有剑心,江月白应当就只会把穆离渊看做沧澜山上一个普通弟子......不,是两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江月白与穆离渊初见于仙魔之战的杀场。
当年围剿魔窟,江月白只有十九岁——他刚拿起风雪夜归剑、背负起十八峰的重量。
他要做的有很多,不止是世人知晓的沧澜门掌门,还有世人不知晓的使命和嘱托......
爱他的人他从来不缺,哪怕没有未婚妻黎鲛,也有数不清的其他爱慕者。
但恨他的人却没有,十九岁的江月白从没杀过人、更没有仇家,他只斩过妖除过魔。
江月白当初救下魔族幼童,让整个仙门震惊。
仙门修士对魔族心慈手软,就是对天下苍生残忍。身为沧澜门掌门,江月白不该做那样的事。
况且那是个魔妖混血的种,根本活不长、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