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雨走了以后,于敬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他竟然什么也没反驳,就这样让他走了,一句安慰,一句抱歉,什么都没有,大概自己真的像徐清雨所说的,就是这么残忍吧,他想。他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感到抱歉,或许这段关係早该有个了结,只是他不忍,妇人之仁的氾滥最后倒是拖累了两人。
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敬爬起身,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手机。没有未接来电。看着空荡荡的手机屏幕,他突然对直到现在还只担心着徐瑾泉电话的自己感到无语,他一直自认为对徐清雨是真心相待,没想到他的真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少得可怜。
或许从和徐瑾泉相遇的那天起,自己的真心就只剩这一点了。其馀的都放在了他身上,要不回来。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要逃避着徐瑾泉呢?明明这条路如此明确,为何自己仍不惜过得遍体鳞伤也要逃离呢?于敬有些不明白了。被父亲脱离关係也好,不能结婚生子也罢,若徐瑾泉爱他,这一切又有什么值得可惜;若徐瑾泉同他爱他一般爱着自己,那么对徐瑾泉来说,这一切也必定没什么值得可惜。
只是自己参不透、放不开罢了。只是心的问题。
想着,于敬翻开了通讯录,没什么犹豫地,他按下了梁晓月的电话。他从梁晓月那里得到徐瑾泉的电话后,便马上输进了通讯录里,打着徐瑾泉三个字时,心里还特别地鼓譟:他想起当年握着原子笔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三个字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不若方才打给梁晓月的果断,手机页面停留在徐瑾泉的联络资讯不下二十分鐘,才终于转为通话,听着那铃声嘟嚕嘟嚕地响着,于敬的心跳便跟着越跳越快,而每一个铃声与铃声间的停顿,又让他紧张得心脏几近停止跳动,直到一个机械般的女声出现,他才有些落寞地掛了电话。看了看时鐘,正好是晚餐时间,于敬手里握着电话,心中突地一股激动油然而生。
他想见徐瑾泉,他想告诉他不用等了,他想听他说出那些早该听的话,现在,马上。
这股衝动吞没了他所有的思绪,佔据他的脑海,冲淡了其他可有可无的情感,包括那应该对徐清雨所感到的抱歉。只剩下喜悦,一股拨云见日的喜悦。他没时间对自己的所思所想和接下来的行为感到无情,拿出笔记型电脑,于敬搜寻了下,见还订得到回去的车票,他急急忙忙地拿出信用卡刷了下去,接着便匆匆收拾行李,赶到火车站搭车。
直到坐在位置上,于敬才觉得自己疯了。他拋下研讨会,拋下自己的研究生,就只是为了见这么一个男人,想想都觉得自己理智全失。
但他从未想过理智全失的感觉竟会这般美好,美好得让他又想哭又想笑。看着黑暗中窗面的倒影,那因为激动狂喜而无法克制的上扬的嘴角在自己的脸上显得滑稽,滑稽得让他只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儘管到达目的地时夜已深,于敬仍叫了辆计程车,一上车,当司机问他到哪个地址时,于敬却不晓得徐瑾泉确切的地址究竟是何处,虽然有些犹豫─他本想给徐瑾泉一个惊喜─他仍打了通电话过去,那熟悉的铃声却未响起,徐瑾泉似乎正通话中。
寻着自己那天从徐瑾泉家里走出来的记忆,于敬一路上向司机指路,才终于来到徐瑾泉住的那个社区。跟管理员换过证件后,他走进那栋大楼,按了门铃却发现徐瑾泉似乎不在家。于敬看看手錶,时间已快接近午夜,觉得徐瑾泉再晚回家也不会晚到哪里去,他便把肩上的行李放下,决心就这样待在他家门口,等他回来。
不知怎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于敬突然想起徐清雨在他房里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是释迦佛,于敬却认为自己才是那犍陀多。
他的自私,他的贪欲,都引导了所有人走向万劫不復。
就连他自己也是。
只是他从不晓得,原来,看着那银白蜘蛛丝在地狱与极乐之间断裂、迎着风来回摆盪,摇摇欲坠,竟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