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
「那???先晚安囉!」立真说她白天睡太多了,其实还没有很想睡,所以只是先躺在床上休息而已。我呢,则因为前一晚没睡多久,又陪了立真一整天,已经有些精不济了。
「嗯!晚安囉!」立真轻轻的说。
然而,我在地上躺了好一会都没能睡着。立真就在身边,真的会有些紧张,闭着眼好久好久,都没能将心情沉淀。听着墙上的时鐘,响了两点鐘的滴答、三点鐘的滴答、四点鐘的滴答???立真在床上辗转的声音还依然清晰。
立真轻轻的下了床,踏着无声的步伐到浴室去,安静了好一阵子,我的意识也逐渐的模糊。忽然背后一股暖流,立真轻轻地抱了我,声如蚊蚋地对我说,「对不起,总是对你颐指气使的。谢谢你,有你真好???」立真吸了吸鼻子,簌簌地留着泪,回到了床上,不安稳的睡了。而一直装睡的我,也带着两行浅浅的泪痕,渐渐入眠。
※※※
隔天,我们俩都睡到中午。从这年开始,因为开始实施周休二日,所以圣诞节不再放假了。不过,这一年,或许是老师也还不习惯没有放假的行宪纪念日,所以宣布停课一天。所以,我带着立真回台北,开车到北海岸玩了半天,陪她散散心和过生日。我们去了朱铭美术馆看雕像,金山老街吃小吃,傍晚,在白沙湾散步。一路上,不同于以往,立真安静地令人担心;而我,只是默默的陪着她。
我们找了片沙滩坐下,望着大海,任由寒风划破两人的寂静。
「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唷,老弟!」立真缓缓的说,「不知不觉已经第五年了呢,和你一起过生日???」
「嗯?去年???」想到去年,立真和阿哲在吵架中度过生日,晚上立真还打电话给我抱怨呢。
「别提到那个人???」立真低下了头,打断我的话抢着说。
「噢,对不起???」
「好像已经变成习惯了呢?认识你以后,总是有你陪我一起过生日???」立真轻轻的说。
「嗯???很荣幸的呀!」
「谢谢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总是在我身边???」立真曲着身子,抱着双膝,低声啜泣着。
「也谢谢你呀,姐姐!」
「谢我甚么?」
「谢谢你???嗯???总是为我争取很多我不敢争取的呀???」我心虚的找个理由说。总觉得,说「谢谢你再次的让我陪你过生日」好像怪怪的。
「呆子喔,我就看不下去你被欺负呀,有甚么好谢的,真是的!不过阿,我们这么要好,会不会害你娶不到老婆呀?」
「不会呀,反正还没遇到喜欢的人。」我无奈的说。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呀,只是???
「那,遇到时一定要跟我说唷!我会帮你的!」
「喂,昨天才打勾勾耶,这么快就反悔了,想把我在三十岁以前赶紧卖掉呀?真没诚意。」
「拜託,是让你先去给别的女人训练一下好不好,让你先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女人多可怕,到时你才会珍惜本小姐的好!」
「哪有人先祝人家跟未来的女朋友分手的啦!」我皱着眉说。
「有呀,那人不就在你眼前吗?」立真手指着自己的脸颊,扮了个鬼脸,在画着泪痕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熟悉的调皮笑容。
「唔,对耶!真是稀世珍宝!来来,让我好好端详一下会祝人家跟未来女朋友分手的国宝是甚么样子!」我斜着头,摆出打量的样子。
「白痴耶你!再说了,本小姐人美心善又大方,行情好的很,才不可能三十岁前还没人要呢,哼!帮你追女朋友只是先给你个台阶下而已好不好!」
「欸,不知道谁昨天在那边哭着说『我是不是没人要了啊?噢???天呀,我要孤单老死了吗?』喔!」我用夸张的语气,学着立真昨天的样子说。
「机车!机车!机车耶你!」立真终于笑了,用力地甩手揍了我好多下。
「唉唷。」我沉默了一下,「喂,先说好喔,不管未来发生甚么事,我们都要像现在这样这么要好唷。」
「那有甚么问题,你姐姐我像是重色轻友的人吗?」
「不像呀,我怕我是而已。」
「喂!」立真瞪大了眼睛,又重重的打了我一下。
「开玩笑的啦,我才不会重色轻友呢。而且我已经二十一年没交女朋友了,身为一个资深电脑宅男,要是九年后啊,还是没交到女朋友的话,我也不会很意外的啦!到时后吼,你就不要求我多重色轻友一点,哼!」
「好呀,等着瞧,看到时候谁求谁多重色轻友一点,哼!」立真嘟了嘟嘴说。
「那打勾勾。」我说。
「打甚么勾勾?」
「刚刚说的,不管未来发生甚么事,我们都要像现在一样要好啊!」
「欸,你怪怪的。怎么了,我们会发生甚么事?」立真终于发现了,我有话放在心里。
「先打勾勾再跟你说!」
「好啦好啦,打勾勾!真是的,幼稚!」
「耶!」我们再次的手指勾着手指,上下晃动了三下。
「好啦,可以说了吧,甚么事?」
「我???毕业后想出国去唸书。」我小声的说。
「噢,」立真像河豚一样地鼓了下嘴,「出国唸书很好呀,之前去交换学生回来后我一直都还想再去呢!可以学到好多好多!」
「真的齁!我想去美国念电脑动画,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希望以后能做这个!」
「是唷,那你是不是该准备去补gre了呀?」
「嗯,是阿,下学期去吧,四月有开课的样子。那你呢,要继续考研究所吗?」我转头问立真。
「对呀,不然还能做甚么?难道要姐姐我陪你一起出国唸呀?」
「你想的话当然最好啊,有你在我胆子比较大,哈哈!」
「胆小鬼,想得美哩!想要我跟你一起唸喔,求我啊!你拿出百分之八百的诚意求我,我就考虑一下看要不要答应你!」立真手插着腰说。
「嗯???其实,我觉得呀???」
「嗯?」
「你应该没有很喜欢唸资工???吧?」我有些不确定的说。
「怎么说?」
「虽然之前你说,你爸也支持你唸资工,因为唸医的都很辛苦,而且他也可以帮你铺路,但是我觉得,做喜欢的事情还是比较好呀!做喜欢的事情的时候,甚么辛苦都不会放心上的,或者说阿,自己一定一点都不会觉得辛苦的。」
「我很喜欢啊!就像你高中时说的,学资讯能无限的发挥创意,有种能创造某个世界的感觉!」
「是是──但你更喜欢唸医疗相关的吧?你呀,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总是在注意哪里又有甚么疫情,地球另一端的哪里又需要医疗资源,甚么绝症又有甚么新药,怎么样吃又比较健康之类的。要是你有医师执照的话呀,我猜你早就插着翅膀飞到第三世界去行医了吧!就像你高中时说的那样!对吧?」
「哇,果然还是你了解我!」立真开心的说。
「当然,我可是你亲爱的弟弟耶!要是我的话啊,当初肯定会决定追梦去,然后重考了。」不过还好你没这么做,我们现在才能这样要好。
「那???」立真想了一下,拍了下大腿说,「我就不考研究所了,学我亲爱的弟弟勇敢的去追梦吧!明年重考医学院!医科最好!医技也可以,还可以拿资工系学的东西学以致用!」
「喂喂喂,你都快大四了,难道想现在休学啊?都快毕业了耶,多可惜!」换我插着腰对立真说。
「本小姐天赋异秉,大四边修课边重考也考得上医学院的,信不信?」
「相──信──」我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会离得很远了呢。不管,你要记得刚刚打的勾勾喔!不管发生甚么事,都要像现在一样要好!」
「哇,这是捨不得我的意思吗?好、感、动、喔!放心啦,你姐姐我可是很讲信用的!」
「当然捨不得好吗,你不在的话就没人挺我了,我就要被欺负惨了,人生悲剧啊!」我作势擦起眼泪来。
「好乖──看你这么乖的份上,给你个特权好了!」立真笑着说,「在本小姐交下一个男朋友之前,以后的每个生日,我可爱的弟弟都有帮我过生日的第一优先权!」
「吼,第一号御用服务生就对了!还要每年唱生日快乐歌娱乐您对吧?昨晚说的,我、还、记、得、呢!」我指了指我的脑袋,无奈的对立真说。
「怎样,不喜欢啊?不要拉倒!哼!」
「是是是,超喜欢的!谢姊隆恩──」我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吧?有些晚了,我们该回新竹了,你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还谢姐隆恩哩,哈哈!乖,真可爱!好啦,走吧!」
很快的,这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我常常陪立真在清大校园内散步,看着她几乎天天都默默的流泪,日復一日安慰着她。三个多月后,立真才恢復了原本活泼的样子。大三下学期时,我们一起度过了作业与专题最多的一学期,立真大概一个礼拜都会来我这一两天,不过也因为次数频繁,进度跟得比较顺,所以比较不会再留在我这熬夜了。
大学四年级时,由于我们两人一整年都只剩下两门课要修,一学期只剩下一门课的负担,相当轻松,而我又因为开始要补留学考试的关係,一个礼拜大概只有两天会待在新竹,所以我租的地方,就变成立真平时闭关读书重考的所在。我清空了衣柜给立真,因为她周二到周日都会住在那儿,我则只有周一会从台北回去住一晚,周二一下课就又回台北补习。有时立真会在周末时回台北,就会约我一起吃个饭,偶尔会一起去逛街,放风。后来,2003年春,经过了srs事件后,立真和我说,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当医生,完全不考虑其他医学院的系所,所以更加的认真,周末都不回家了。我们两人就像消失在系上一样,一些不知情又八卦的同学们,总会传些怪的流言,像是我们终于修成正果、消失一起去度过甜蜜的两人世界呀之类的。直到毕业前夕,我们终于出现,大家得知立真准备转换跑道去重考大学,而我决定了要出国后,流言才中止。
2003年夏,我们终于毕业,各奔东西,立真如愿的考上阳明医学系。而我则顺利的考上预官,到仰德大道上的国安局担任资讯官,准备在退伍后申请美国的学校。休假时,立真也常会说要慰劳辛苦的弟弟,约我一起吃饭看电影之类的。立真的爸爸开的工作室也在这几年生意发展得很快,所以经常跑国外,鲜少长时间停留在台湾。而因为我家刚好就在阳明大学附近,某次立真来家里跟我借东西时,碰到我爸妈,大方的喊了一声「乾爹、乾妈」,喊得没有生女儿的他们心花怒放,所以我爸妈非常喜欢立真这个女孩子。偶尔爸妈会约立真到家里来一起过节,像是元宵啊、中秋烤肉啊之类的,把她当作自己女儿一样。当然,爸妈总会要我积极点,把立真追回家当媳妇,但我只能心酸地开玩笑地和他们说,他们儿子女儿两人很乖,是绝不会乱伦的。
退伍后,或许是因为申请的学校都是全美前十的名校的关係,申请的况状并不顺利,于是先到了一家做网路游戏的公司任职,也由于我对这个方面的热忱,在公司内飞快的升迁,很快的就开始带专案,负责整合内部以及第三方软体开发商的合作。然而,我还是每年都会再继续的申请学校,直到2009年夏天,终于如愿的到加州唸书。立真也在这一年顺利的从医学系毕业了,如愿考到医师执照。
自从立真和阿哲分手之后,不意外的,数年间,我身边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会让我心跳加速的女孩,也很哀伤的,没有一个女孩注意到我过。而立真呢,虽然医学系中很多男生追她,不过因为阿哲给她的打击,她特别地不相信医学系的男生,所以系内的追求者全都碰了软钉子。立真总是说,她觉得她很难再相信男生了,害怕去开始一段新的关係,害怕再次受伤,所以她把对男人的标准订得恨天高,即便系外也是有许多她觉得还不错、可以再进一步认识的追求者,却也都在她严苛的观察期中全数出局,所以,我也只能摇摇头,叹叹气了。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维持着好朋友、好姊妹的关係,互相支持,互相打气;偶尔放假无聊时,一起逛街;伤心时,互相取暖;生气时,帮着骂让对方生气的机车人;工作倦怠时,一起旅行。而那天之后的八年间,立真真的都叫我帮她过生日。前两三年,还会觉得能和立真一起过生日很开心,但渐渐地,感觉陪着立真过生日,仅仅是一种习惯了。如果在我开始工作后,你问我是否还喜欢立真的话,我应该会笑着摇摇头说「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