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才知道。」悠间从容,淡定写意,男人胜劵在握的慵懒样。「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打算拐你了。」
她将他的意思消化了下:「你是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呵呵,就说她魅力无边吧。
他只轻轻勾了个微笑,搂着她说:「睡吧。」
月明星稀,杨安乔隐约闻到山上沁凉的露水,清新湿濡,透入心啤。她在梦里见着无边无际的云海,从天际划破一道曙光穿透而来,旭日东昇,美不胜收。朝阳如挥洒一层金纱般闪耀着炫目的光彩,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嘹亮穿透云霄。
那日是杨安乔假性阵痛三天,又到院待產二十小时后,终于将肚中血肉產下的日子。
她不像其他孕妇大吼大叫,只咬紧牙关撑住撕裂心肺的痛苦,每次阵痛袭来,就握紧护栏直到手上青筋立现,折腾大半天后,终于忍不住才央求医护打了无痛分娩。等痛楚稍缓,露出个苍白又虚弱的微笑,跟杨书涵打趣:「痛到像被卡车辗过,又像肚子里有个异形要破肚而出。」
今日陪產的杨书涵早为她紧张得毫无头绪,忙唸了一句:「杨安乔,你不要逞强,刚刚就叫你打无痛,硬是要等到自己受不了。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杨母帮杨安乔擦擦汗,「忍耐一下,都开四指了,说不定等一下就能生了。」
杨安乔看了眼这阵子难得洩漏关怀的母亲,幽幽地道:「妈,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谢意让杨母心领会,微怔了动作,赶紧找藉口先离开一会儿。
「我去买个东西给书涵吃。」
匆匆转身的当下,拂去眼角的一滴泪。她是心疼,心疼女儿的坚强,执拗,还有即将面对的困难。
全待產室只有她没有另一半陪產啊。
结果杨母离去的十分鐘内,杨安乔被宣佈五指全开,推进產房。杨书涵急得先跟不断打电话来询问进度的父亲报备,又在原地团团转,苦中作乐地想着这个在外面着急的人怎么会是她?
在產房外面她没听见姐姐崩溃的大吼大叫,寂静无声的等待中,只十分鐘不到,初生乍到的新生命用洪亮的哭声宣告他降临人世,穿过厚重的铁门,让她瞬间从愁眉苦脸化为晶莹剔透的笑顏。
没多久杨母也急冲冲来到產房,喘着气问:「安乔在里面是不是?刚刚护士跟我说她已经被推进產房……」
產房门被人从内推开,医护推出保温箱,里头的稚嫩婴儿张着朦胧不清的眼,试图想看清这世界的虚无混浊和欢欣快乐。
母女俩兴奋地迎上去,嘰嘰喳喳地讨论孩子的外貌。彼此身分的改变让她们相视微笑。
「妈,你当外婆了。」
杨母的笑纹加深。「你当阿姨了。」
杨安乔生產完已是将近半夜,杨书涵体谅到母亲年事已高,母女俩商量完决定让她今晚留着守夜。
而杨安乔自从从產房被推出来,精尚算好,听着杨书涵拼命讲着孩子有多像妈妈。
「嘴巴好像你喔,眼睛张不太开,还看不出来,倒是那眉毛又粗又浓,跟你都不像……」说完自觉不妥,明显的心虚收了声。
正闭目养的杨安乔漾出个无声的笑意。「像爸爸吧。他是浓眉大眼的男孩。」
「恩……」
在產房那几天杨安乔为了孩子的母奶费尽心,休养得可谓乱七八糟,夙夜匪懈。杨书涵听轮班照顾的母亲说,为了孩子几乎夜不成眠,精却极端亢奋。
就算回到家坐月,拼命劝阻她多休息,她还是抱着杨宇翔说:「可是我睡不着,怕他哭会找妈妈。我现在这样很好,有休息到,你们不用担心。」
休息?真是天大的笑话。因为母亲和她的关係仍是如履薄冰,照顾孩子的事她完全不假手于人,成日的睡眠只剩四、五个小时,连月子餐都食不下嚥。生產前养的体重像溜滑梯一样掉了个不见底。
杨书涵每日放学后都为姐姐憔悴不堪的脸色,和日渐消瘦的身体担忧,而母亲则是僵着姿态揣着关心,脾气更是雪上加霜。
直到快做完月子的某天,她半夜醒来看到姐姐正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轻声哄睡,确定他睡熟,才出房门想找点食物裹腹,见到守在房门边的杨书涵还颇讶异。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边说边倒了杯温温的奶茶,身影沉静而寂寥,整个人窝进客厅的沙发,色倦懒,昏暗的灯光将她照出一片萧索的景色。
杨书涵跟着她的脚步,口气急迫:「杨安乔,你到底在逞强甚么?孩子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你现在不跟妈求援,自己硬撑会掛掉的。你看看你现在像个坐月子的人吗?要好好待在床上休息,要好好吃饭睡觉,你有没有?你完全都没做到,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体了?」
如此惊魄动人的质问却似乎没传入杨安乔的耳里,她反而失笑:「你又懂坐月子的事了?」
杨书涵气恼地瞪着她:「我不懂,对我不懂!我没生过小孩,不知道甚么叫当妈妈,可我知道你现在只差一点就会崩溃,你只是在硬撑!」
不知是否被说中事实,杨安乔垂眸眨了眨长睫毛,双眼因多日未曾好眠可见血丝。她叹了口气:「书涵,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焦灼又严厉的喝斥:「杨安乔,你再敷衍我,我就跟你翻脸!」
然后杨书涵见着她那个坚强又倔强的高自尊姐姐,飞快瞄了她一眼,拿起奶茶啜了一口,声调柔软而虚空,竟然可以听出颤抖的弦音。
「我……我在生小孩的时候在想,别人都有老公陪,但他却不在我身边。那时我有一度好想打电话去他家,问他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我只是一时任性,他就那么狠,连回来问我原因,甚至连我的道歉都不要?我拼命在心里骂他是烂人,是王八蛋。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很想他,想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静下来都害怕,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有一丝空间,也不太敢睡觉……」
身边袭上温热的拥抱,她眉眼泪已盈眶,靠在妹妹的肩上静静叙述:「怀孕的时候还没这么想,可进医院到小子瓜瓜落地,竟然可以把我自己搞到这个地步。我还以为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可却这么痛……书涵,我明明跟自己说,忘了他就能解脱了,还是忘不了……」她抬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低低泣鸣:「我忘不了,你教教我怎么把他忘记?我怎么会这么白痴,以为自己可以失去他……」
那一夜,想掩饰却倾洩而出的哭声,断断续续回响客厅。她的哭法不是放肆,而是隐忍的压抑,闷得像心脏压着大石,最深沉的想念日復一日,层层堆叠直至溃堤,破碎地汹涌而至。
可那只是一闪即逝的脆弱,无论是產后贺尔蒙影响,抑或是崩塌的情感,杨书涵再也没见过姊姊失态的一面,而她不晓得,这一幕却成了杨安乔最常反覆轮回的恶梦。
梦里白昼黑夜交叠,她泪洒衣襟,在朦胧稀薄的高山上抱着初生的婴孩,看着他转身就走,任她再如何掏尽心肺诉尽衷情,他仍是一瞬间消失于黑夜里深邃的空洞幻影。
连手中的体温都粉碎成点点星宸。
只馀她失声痛哭,像被人从胸口血淋淋地挖出挚情烈爱,痛得肝肠尽碎。
直到那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爱他能爱得这么深。
已许久没踏进那场梦境,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温旧梦。从过往回忆满身冷汗醒来,眼角犹有泪痕。聂暘被她的动作惊醒,睡眼惺忪中想点灯照亮一室晦暗,被她按住手上的动作。
「没事,做了个恶梦。」她将脸颊熨贴在他背上,轻轻地濡湿了他的衣衫。
聂暘没察觉这点小潮湿,依旧睏意浓重:「有我在你身边还做恶梦,是梦到甚么了?」
她柔柔地笑:「梦到你又骗我,让我生气了。」
「恩……这有可能……」
连这种时候还记得他一页辉煌的唬烂史,而且没有痛改前非的打算。她带点嗔怨地盯着他削瘦又坚韧的后背,眼里却逐渐泛出一层水光,在投射进的银白月光里静静波动。
她说:「睡吧,不会再做恶梦了。明天你还有课呢。」
直到聂暘又睡熟,她才轻手轻脚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掩盖从手指细缝奔泻而出的泪水。静寂得叫人分毫不察。
伤痕已结疤,被撩动着来提醒曾有的失去。她只是想掉眼泪,感恩或是懺悔都无所谓。她只是要提醒自己,这个错误差点让她陷入人生的泥沼,失去最重要的人。
幸好,她还有重来的机会,还能牵他的手。
她已别无所求。
一年后她大汗淋漓地在医院生產。这次聂暘歷经了她初期害喜、中期食慾大开、后期频频抽筋和耻骨大痛的孕期,对她称不上呵护备至,但也是想办法满足她所有要求,尤其是她吐了三个月完全没食慾,已是面黄肌瘦,某天突然开口说想吃一个城市外的小吃,他马上开车带着她飞奔过去。
从她阵痛时略显心焦,仍想着已是第二胎应该游刃有馀的他,悠间从容的表情也在杨安乔越来越扭曲的脸色中一点一滴瓦解。在她为阵痛而承受不住低低呻吟出声时,唯一能做的只是让她紧抓住手臂,凶狠的力道种下点点瘀青,而他却浑然不觉。
「乔,叫出来。」他心疼地轻语一句,声音乾涩。
她却摇头:「等一下就好了,再等一下……」
第二胎来不及打无痛分娩,活生生痛了四小时她被送进產房,產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聂暘将女儿初来人世的五官看了个深刻,便片刻不离地守着她。
当晚她累得快失去意识时,隐约感觉得到头发温柔的抚触,男人沙哑的嗓音说:「让你受苦了……」似乎在压抑些甚么,又说:「当年让你自己一个……」
从那晚之后,她正式诀别那个恶梦,堕入有他的甜甜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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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结局想了我一个月(汗),我有想过欢乐地收,不过有点不过癮,决定把乔乔女主的梦境写出来,分开的头几年都一直做那个梦。
有欢乐也很温馨(?),算有头有尾,我总算可以跟他们说再见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