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个人旅行很可怕!」他说。
『嗯?』
「我看完那齣戏,满腔的感动想要有人可以说,但却没有,我打电话回台湾给同事,有时差,要不然在忙,没人跟我分享,我很怕我又会塞住,到时候就忘记怎样讲了。」他的眼睛有点红。
车子本来顺着山路走,但转进右边岔路叫做广兴里的地方。
路变小了,顺着山边走,有的地方感觉连会车都不行,但这条路比刚才那条更接近水,那水现在看起来有点不像河,有那么点像水库一样,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今天去找陈医生聊天?」她问。
『嗯!』
「你哭了吗?」
『......嗯......』
「可以跟我分享吗?」
『......』
「没关係!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让我试一下......』
他还没讲出话来,她就说:「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的爸爸。」
他剎了车,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没骗你!」
『他强暴你吗?』
「没有!」
『你自愿的吗?』
「可以这样说。」
『为什么?你妈妈呢?』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笑出来,这件事情,她放下了。
于是她很轻松的把双手举到头的两侧,往后躺在椅子上。
「其实他是我的养父,我爱他很久了,从小我没看过其他异性一眼。不过你别吓到,在我成年之前,他完全是个父亲,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喔~~这样~~哇~~无法想像,如果是我妈......就算她是我的养母......还是无法想像。』他直摇头。
「嗯!所以还是很尷尬。」
『了解!』
他继续开车,雨啪啦啪啦打在玻璃上,山壁旁边有的地方还有些土堆,看起来可能太过陡直,会有落石,果然看到一个「小心落石」的路标。
「我今天在手术台上失去了一个病人。」他说了。
『啊......』
「车祸的病人,大约快五十岁,一送进急诊室,内出血很严重,马上就要手术......」
车子停在一个稍微宽的地方,右侧有围栏,左侧是山壁,靠着围栏停车的话,后面有来车还可以通过,是特地做来让人欣赏风景的小地方。
右手边看出去,正是河道转弯处,像一个大写的u一样,不过胖一点。
u字里面先是一块青绿的草地,里面有一排树,再里面则有一些房子,雨中看起来有种世外桃源的美感,不知住那边是不是人间仙境。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正努力列印这个美丽的图画,但她不自觉的喃喃重复他的话『车祸的......五十岁.....失去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哭泣。
她没有安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房子有些看起来造型很特别,好像是别墅,跟那种一大个社区,每间房子都长一样,像是一群沙丁鱼互相照镜子的建筑完全不同,每间房子都有自己的顏色和造型,不过雨中还是看不清楚。
再后面一点是山,这山并不很远,感觉这个地方像是个山里的小凹槽一样。
除了雨声之外,只剩下车子的冷气和引擎声。
而这种虽然分贝很高,却一点都不吵的声音,让人非常放松。
她顺利从大包包里掏出一个小包包,里面拉出几张卫生纸,用左手轻轻碰碰他的肩膀。
他从方向盘上起来,接过卫生纸,把自己的情绪整理好。
「我最近老遇到男人哭。」她笑着说「这样也好!男人女人就扯平了。」
『会哭还是幸福的,不会哭的时候比较惨。』
「所以你那时候不会讲话,也不会哭。」
『一开始知道他们车祸过世的时候是有哭,但是后来渐渐就不知道怎样去哭了,那种哀伤很深,但是哭不出来。』
「嗯......」
突然之间,安静了起来。
『雨停了!』他说。
她看看天空,云还没散开,阴阴的,不过雨真的差不多停了。
『下车走走!』他说。
他们下了车,他到后车箱拿了一把雨伞『免得等一下又下起来。』他说。
两人就沿着这个小车道走路。
气温下降了一些些,还是很闷,不过视线比刚才好多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停下来,他回头看她,她完全不动,只有眼睛在动。
她顺着他的眼,看着一隻身体是宝蓝色的蜻蜓还是豆娘飞过去。
它的飞行路线蜿蜒曲折,从河的这一边转哪转、飞啊飞,花了二十几秒左右,才停在靠山壁的羊齿植物上面。
「蓝色的!蓝色的蜻蜓欸!」艾芹惊叹地说。
『我小时候看过红色的。』
「蓝色的欸~~」还在叹。
『好漂亮!』
「嗯~~」
仔细一看,姑婆芋的叶子上,也停了许多,一数就有三隻,但是太远了,不知道什么顏色。
「我想问你催眠的事情。」她问。
『嗯?催眠怎样?』
「我发现我忘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可能跟我的状况有些关係,陈医生说,试试看催眠。」
『那就试啊!』
路上一隻超级大的蜗牛正在爬行,真的超级大,有艾芹的手掌那么大。
欧阳把蜗牛捡起来,放到路边有草的地方。
『爬到路中间,等下被车子压扁了。』他说。
「我怕!」
『有什么好怕?』
她想起来他不知道她的身体有的裂缝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会痛的事情,又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催眠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她问。
他想了一下说:『这是一个秘密,不是永远不能说,只是现在还不要说,免得影响了你,但总之,催眠没什么怪的,是很放松的,而且会有种充电的感觉。』
「充电.....」
『你又在重复句尾了。』他笑。
「你讲话资讯太多了,我需要思考。」
『我有吗?不过倒是,我觉得今天下午,我大概已经讲了一个礼拜那么多的话了。』
她笑,他吻她。
很安全,没看见、没听见也没在痛,这样很好,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