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哪儿的话?老师别多礼了,还是赶快让大夫看看吹雪大娘吧。」
秀树的俊脸微微一僵,「也是。麻烦二位了。」最后这句话是对着阿缘说的。
甫一进门,薰便听见了女子的哀叫,那声音很轻,却不像是忍住不发,而是已经力竭的跡象。
吹雪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又是怎么个除了女大夫之外不方便诊治?再怎么说,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啊!
吹雪躺着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先前秀树用来教琴以及掛满画轴的厢房;偌大的房间里头就躺着吹雪一人,她只着衬衣,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肘之间轻轻地痛喊着。光是看见她的模样便觉得心口发疼。
「怎么会变成这样……」薰不住呀然,掩着唇瞪着眼前的惨状。
原本掛在阿缘脸上的慵懒立刻收敛了,就如同当初来到薰面前替她诊治一样。
阿缘跪坐在吹雪身边,先是握她的手,然后探她颈间的脉搏,最后解开衣裳,打算仔细看看闹腾的肚子里究竟有什么动静。由于吹雪缩着身子,秀树、若叶跟薰全都上去帮助阿缘抓着吹雪,如此才能让阿缘好好诊视。
而当阿缘伸手触摸吹雪后,没意外的,吹雪开始挣扎起来;薰压着吹雪的右脚时,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已经骨瘦如柴的妇人竟有这种气力!阿缘触摸她不自然膨胀着的肚子,那本该雪白平坦的腹部如今胀成了碗般大小,外表红紫色的肉瘤,很是骇人!她一碰,吹雪便发出怒吼般的尖叫,挣扎的也更加狂烈!
她回头打开药箱,拿出一包像是薰香袋的东西凑近吹雪鼻间。「吸进去,一口气用力吸进去!」
吹雪在闻了那妙的薰香之后像是稍稍减缓了痛楚,薰感觉到右腿挣扎的力道变小了,但还不够!
「姑娘抽菸吗?」她以眼询问紧压住吹雪双手的秀树。
「她不抽!怎么了?」
阿缘揽着衣袖,美丽的侧脸凝肃着,又回头翻找药箱;这回拿出来的,却是一根菸桿。「想办法让她抽,让她减轻痛楚我才有法子治!」
秀树一脸为难的接过菸桿,菸锅已经装了不知名的东西,透着墨绿色的色泽。下一刻他点燃油灯,连同油灯一同摆到吹雪身边。
「这是什么……」吹雪问道。
秀树让吹雪枕靠在他腿间,玉质烟嘴凑近她的唇,「能救你的东西,快!」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含住菸嘴;油灯烧着塞了东西的菸锅,冒出浓浓的烟。她猛吸了一大口,引发激烈的呛咳。
「慢慢来!药效很快就会发挥,别急。」阿缘开口安抚道,又对若叶吩咐,「准备白布、清水、铁刀,还有针线,就照平常那样去做!」
痛楚得到舒缓后,吹雪不再挣扎。薰放开手,挽起袖子喊道:「我也来帮忙!」
当薰捧着清水回到厢房时,若叶已经把东西一一摊在阿缘身边;阿缘拢起长发,绑着头巾,还罩上一件粗布缝製的外衫。吹雪则安躺在秀树膝间,一口一口的吸着菸,菸锅那头冒出阵阵白烟。
原本不吸菸的人怎会变得如此贪恋着手里那口菸?而且方才明明还痛得这么厉害……薰总觉隐隐知道那菸桿里装着什么,但她更明白现在目的在救人,绝不是计较这点小事的时候!
她捧着水挨近若叶,便维持方才的姿态屏息以待。
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打破沉默的,是阿缘。「秀树先生,待会儿不管你看见什么情状,请都装作没看见,切记不要发出声音;薰姑娘也是。若叶,注意吹雪姑娘的菸,千万别让它断。」阿缘又点一盏油灯,平举起套上手套的双掌,轻抚吹雪不自然的肿胀处。
吹雪专注地抽菸,浑然不觉阿缘正在触碰那颗肉瘤;阿缘执起手帕,从瓷瓶里倒出些许液体,轻轻地擦拭着吹雪的腹部,乃至于下腹处。薰闻到了酒的味道。
同样的,沾了酒的布先擦拭过那把尖锐细长的铁刀,阿缘将之煨近左手边的油灯,那铁刀经过来回煨烤,表面泛出淡淡焦黑。
打从阿缘手上拿出铁刀之后,秀树的脸色就一直不是很好看。终于,他忍不住了。「阿缘大夫,这是要……」
「切开姑娘的肚腹,取出这颗瘤;我要动手了,请你不要多话。」阿缘回话时眼一直专注在眼前这颗肉瘤,刀在瘤上轻轻比画着,然后终于割开瘤的最上缘……
「哎……」薰闭着眼,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她望向别处,一旁的掛轴则是秀树亲笔杰作,她再探向厢房远端,本该在秀树怀里抚弄的三味线如今静静的安躺。
难怪阿缘得先吩咐要她们装作没看见,这……太吓人了!
「白布,还有酒。」阿缘的声调平静无波,身旁的若叶准确地给她所需要的东西,然后悄悄绕到吹雪旁边,递给她另一支菸桿。
所谓不要断菸就是这么办的。搁在裙襬上的手不自觉颤抖,薰得要鼓足勇气才能让视线回到吹雪身上;围在伤口处的布已经被血水染黑,有几滴顺着腰际流淌,染湿了她的衬衣。肚子都给人开了个洞,难道不痛吗?薰忍住作呕的衝动,发现吹雪一口接着一口抽,而秀树果然闭上眼,只是轻抚着她的额头、脸颊,他的嘴不停动着,像是在诵唸着什么。
阿缘专注地处理伤口,而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直到她喊出「太暗了」,跪着早已两腿痠麻的薰才勉强撑起身子,「我来点灯!秀树老师,灯在哪?」她只看见几支烛台!
「在我右手边靠近角落的木箱里;有蜡烛。」
于是薰在秀树的指示下,很快地点燃蜡烛,烛台全都围在床舖旁边;不一会儿,灯火通明。
阿缘终于放下铁刀,她所开的洞足以让她一隻手伸进吹雪体内;若叶再度换了一根菸桿。「水盆。」
「我来!」薰连忙抓起铜盆,往阿缘身旁送。「放这里吗?还是……」
阿缘睞了她一眼,那细长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激赏。「捧着就行了。」她的手没入吹雪体内,轻轻探了几回,而后像是握住什么,微微往上一提;吹雪登时又喊出声,这是在她抽了菸之后所喊的唯一一声痛。
阿缘小心地抽回手,白色的手套上满是漆黑与鲜红色的血渍,薰立刻端来水盆接过阿缘手中的东西,任由它把清澈乾净的水转瞬间染黑。「阿缘夫人,这就是……」薰白了脸色,不小心吸了一口气,鼻尖盈满浓浓的血腥味;她忍不住乾呕几声。
「害吹雪姑娘如此痛苦的东西。」她淡淡解释道,朝回到岗位的若叶吩咐。「酒、白布。」
薰默默退开,在火光下,阿缘细白的脖颈上满是汗珠,从而体认到这回诊治她所付出的心力。
但是一切都还没完!薰把水盆摆在一边,整肃精重新端坐着。在场眾人中只有她能稍微歇息,其他人没喊累,她也不能逃避!
夜幕,渐渐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