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都盯着分到了自己面前的牌,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似乎有些东西。
那是……少有的弧度吗?
夏都感觉自己心里除了茫然,似乎还多了些其他的情绪。
在夏都正打算也拿起扑克牌看看时,一阵微弱的震动忽然从隔壁传了过来。墙壁微微作响,让现场的几人都以为地震即将发生了。
「怎么回事?」坎蒂丝抬起头,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天花板,纳闷地道。
「是特殊实验房的方向。」蓝空淡淡道:「夏蒂,似乎就是你上次进行身体调整的地方。」蓝空说完,忽然跳下了床走向房门的方向。三人隐约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快步跟着走了出去。
四人一进入特殊实验房,看到的是溅在在特殊强化的隔音玻璃上的血跡。
被不知何故喷得满身都是鲜血的塞维尔,正在隔壁玻璃的空间里,努力压制着在病床上不住扭动的人,他转头看见了蓝空等人,立即就比了个手势,叫他们过来。
蓝空打开了隔音玻璃空间的入口。那一瞬间,一阵足于刺穿耳膜的惨叫声从内部传了出来。除了蓝空在内的三人都不由得掩住了耳朵,他们露出了很难受的表情,就像刚刚听见的,是来自地狱的可怕声音一般。
相比起其他人的强烈反应,蓝空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他快步走进了隔音空间里,把玻璃门紧紧关上。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人去叫你呢。」塞维尔道:「来,帮我压制这傢伙,我快支撑不住了。」
躺在床上的男孩是小九。
他胸口上有一个像是被捣烂的肉块般的可怕窟窿,而在内部血肉模糊的地方,紫色的腐蚀性的液体在向着周围蔓延,将周围的皮肉快速地融化。
有些改造体的生命力很强韧,心脏毁了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存活。但为了维系自己那有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小九的表情已变得异常的扭曲,嘴巴张大得嘴角几乎要裂开了,睁大的瞳仁只剩下佈满血丝的白眼部分。
最可怕的是,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用钝了的锯子,在切割腐朽的金属所发出的刺耳音效。要是精比较脆弱的人持续听见这样的声音超过一分鐘,大概也会跟着进入这种频临崩溃的状态。
蓝空目无表情地用手按住了小九的胸口,阻止他乱动的同时,他在男孩身上使用了治愈能力,让他被炸毁的心脏逐渐復原,甚至开始跳动恢復功能。
蓝空的自愈能力强,但要把治疗能力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技术,却还在摸索阶段。他几乎是要消耗全力,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被毁灭的内脏復原过来。
问题是,就算他消耗了极大力量去治疗小九,那蔓延的紫色液体还是不断在腐蚀小九的躯体,让他才恢復过来的心脏又快速有了融化的跡象。
小九全身泛白,痛苦得几乎要扭断了身上的骨头,躺在床上的躯体几乎已经不像是人类,而是一隻开始变色快要死掉的脱水蚯蚓了。
蓝空咬紧了牙关,努力用自己的力量维持着小九的生命。从很久以前开始,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为之激动,可小九现在的状态,却让他不由得在心里產生身歷其境的痛苦。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种感觉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还好赶得及,真是辛苦你了。」塞维尔也冷静下来了,他叹道:「我太自大了。或许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你已经下了麻醉药吧?」蓝空道:「他是痛醒的?在那么脆弱的状态下?」
「没错,炸弹一爆炸就醒了。」塞维尔疲力地靠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洩气地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有自信这次可以做得更好。不料,却是比我想像中的更难搞……」
「上次还有威尔伯教授,这次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当然会棘手一些。」蓝空道:「话说,爆炸伤到了你没有?」
「没有,我闪开了,只是被喷了一脸血。况且就像以前那样,炸弹的威力范围很集中,不会对外部物体造成太大伤害。」塞维尔道:「蓝空,我还以为威尔伯坐上轮椅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可以完成这个技术,可是我忘记了还有你。你才是最了解这个过程的人,比我还更有资格去执行这个技术。」
「这些废话还是待会儿再说吧。」一直消耗自己的力量维系着小九的生命,蓝空脸上也开始出现了吃力的表情,「塞维尔,紫色的液体是毒素,来自藏在他心口里的炸弹核心。想办法把那个取出来?,我们才能算是成功。」
那些腐蚀性的紫色液体,会给人体带来比全身撕裂还强烈万倍的痛楚。这件事情蓝空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反正说了也不会有人可以理解的。
「这我知道。」塞维尔苦笑道:「毕竟,当年我和威尔伯也是这样救活你的。」
塞维尔回到试验台前,拿起了工具,伸向了小九正在快速溃烂的胸口。
玻璃空间内的特殊手术在进行,外面的三人都呆了好一阵子后,坎蒂丝才第一个反应过来。
「喂……你们知道吗?」她道:「我听说蓝空是第一个成功取出炸弹的人。」
「那他当时也像现在这样?」砂行吸了一口气,道:「胸口穿了一个大洞?像是蚯蚓那样扭着身躯?」
「我不知道。」坎蒂丝叹道:「砂行,你和夏都没被安装那种炸弹真是太好了,至少塞维尔不用烦恼要怎么在你们身上动刀。」
「没错。」砂行正色地道:「你看他的身躯扭曲成那样,我怀疑手术结束后,他全身的骨头是不是还在同样的位置上连接着。无论什么情况都好。我还真的完全不想经歷这种事情啊。」
砂行这番话像是认真的,也像是在开玩笑,但现场没有人笑得出来。
夏都望着玻璃空间里的情景,保持着漫长的沉默。
她知道赛恩博士只是在进行测试,她知道蓝空只是为了协助赛恩博士才拼命使用力量,她甚至还知道……小九一直在妒忌她,妒忌她表面上的受宠,妒忌她去到哪里都有人愿意接纳。
但,她忽然有些羡慕现在的小九。
某个人要死了,却有人费尽心思想要去救活这个人,不管是出自什么理由都好,这才是真正值得让人感动的事情。
一个蜘蛛造型的小型金属物件被扔到了金属皿内,鲜血瞬间在棉花上染开。
塞维尔呼了一大口气,重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作为一名科学家,他在平凡的生活中沉寂了好几年后,才重出江湖就要处理异变体、解除某人的弱化、拆除心脏炸弹等超难度的挑战工作,他怀疑自己待会儿是不是该去镜子前数一下,头上到底多了几根白头发。
蓝空放开了压制着小九挣扎的手,眉宇间的紧绷总算松懈了下来,他笑道:「真是烦人的蜘蛛,害我们要那么辛苦,我想以后给我看见八隻脚的生物,我绝对会做噩梦的。」
蜘蛛造型的小型物件就是炸弹的核心,塞维尔歷经千辛万苦,总算把这恼人的东西从小九的身体取出来了。
小九已经是气若游丝,他不再发出任何惨叫声,但放大的瞳孔和苍白的躯体,显示他随时都会失去仅剩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这次的尝试又让我领悟了一些新东西。」塞维尔把手套脱下,道:「下次再有改造体被送过来时,拆除工作绝对能够做得比现在更顺利了。」
「塞维尔。」蓝空盯着完全只能任人鱼肉的小九,正色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个实验材料已经失去了用处,要怎么处理?」
听到蓝空的这番话,小九就算再虚弱,也不由得面露惊恐的情。就算是经常游走于生死间的暗杀者,只要还尚存一丝意识,当自己的性命被人摆佈的时候,也只能软弱地任由恐惧淹没自己的内心。
「的确,他已经没利用价值了。」这句话几乎就要夺走了小九最后的心跳,但塞维尔很快又道:「对了,既然炸弹已经解除了,那用一般的急救技术应该就能救活他了吧?」
「是的,氧气罩、葡萄糖、血袋,还有加上我的治疗能力,对于要救活一个改造体来说已经是绰绰有馀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让我喘口气再说吧。」蓝空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难得地在努力调整呼吸。
塞维尔把急救仪器推到了小九身边,为他戴上氧气罩。在拿起工具动手为他缝合伤口之前,塞维尔抚了抚小九的头发,亲吻了一下他满是冷汗的苍白额头,轻声道:「好孩子,你刚才真的很努力喔。你会没事的,放心吧。」
塞维尔第一次见到小九的时候,就是他奄奄一息被送进来的时候。塞维尔不知道小九这个人到底有多混帐,只是看到这些年轻的改造体,就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可怜的孩子们,所以他自然就忍不住对他们温柔一点。
可惜不管塞维尔做什么都好,小九已经不会有任何感觉。刚才异常强烈的痛苦和恐惧已经瘫痪了他所有的反应和情绪。
不过,在小九失去意识前,他都一直抓着塞维尔的衣角不放开,直到他的世界真的变成了彻底的黑暗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