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了李玉珠的教室,却被隔壁班的同学告知她们下午是体育课。李珉勋感觉自己眉上的某根经使劲抽搐了一下,反应成一口短促的叹气。
“哥?可以叫你哥吗?”那个剃了寸头的隔壁班同学问,把李珉勋聚焦在楼下空地的目光重新召回他身上。
“怎么?”这位寸头同学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李珉勋不太想搭理他。
可寸头没什么眼力见,仍笑嘻嘻地咧着颗大牙。估计他剪头发的时候把智商也剃了,李珉勋恶毒地想。这阴险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李珉勋马上又反省,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和妹妹一般年纪的高中生太过刻薄了。
“哥来找谁的?让我猜猜……李玉珠?”
带着调笑的语气让李珉勋敏感的眉上经再次激起。
“真的?!哇,李玉珠这么有名了,还招惹上了大学生?”不知是故作吃惊还是真的吃惊,寸头做作地把手心贴上黝黑的面颊,“哥以前就和她做过吗?还是在哪里听说她的?”
“什么?”
“哇,我们玉珠,抓着宋弈瑾还要接校外的业务……真厉害啊……”
“我们玉珠?校外业务?你和李玉珠很熟吗?”
“哈,我以为她只在学校里面做这些呢……”寸头靠近他,把手竖起作势要和他说悄悄话,“哥你别吃醋,我和她不熟,肯定没哥和她熟。但哥能不能告诉我,李玉珠她是不是真的水很多啊……”
说着他猛地拍了拍李珉勋的肩膀,大声笑着。
李珉勋的眉上经突突跳起来。再怎么用尖酸的话来讽刺都不如纯粹的暴力来的痛快。
“多人运动爱好者坐骑。”
李玉珠的椅子背后这样写着。
李珉勋背着光站在那儿。寸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想趁这个机会偷偷从后门溜出去。
“谁干的?”
寸头身后传来李珉勋的声音。他用余光小心地向后瞟去,正对上李珉勋在夕阳下闪着寒光的眼睛。“我问你话呢。”
“对不起哥!对不起哥!”寸头用以与身形不符的敏捷迅速回过身和李珉勋鞠躬道歉,“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它是自己长出来的?”
李珉勋走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寸头那太阳的照射下反光的脑袋;寸头没敢抬头,却也感觉头顶似乎有凌厉的刀片正在抛光,准备一片一片刮下他引以为傲的圆溜后脑勺。
李珉勋擒住他的脖子让他直视自己:“还不打起精?”
“我不知道啊哥!我真的不知道!”寸头看着他青筋暴起的额头,觉得自己的脖子面临着被拧断的威胁,吓得肩膀发软,整个都耸了起来。
“哈,不知道,”他看着李珉勋冷笑了一声,“那就是你。就当是你吧。你是想被指控校园暴力,被我送进警察局,还是要私底下解决,把头留在那里?”
李珉勋指着“多人运动爱好者坐骑”。
寸头顿时无语。
他只是在过着无比平常的一天,平常地逃着课,平常地在走廊溜达,不平常地遇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哥,眉目俊秀,衣着得体,秉着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门路的平常想法,他不平常地向这位哥搭了话。
结果自己现在得面对一个这样不平常的选择,无论选哪一个都能让他原本只是不求上进的人生彻底完蛋;好在人的潜能为了迎接危机总会被自主地开发到极致,他慌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却像掏出一块烫手山芋,手机在他打滑的手心滑冰。寸头使尽力气用被汗湿的手打开了什么网站,献宝似的把它呈到李珉勋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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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分钟前,李珉勋觉得这个学校小得可怜。
而现在他奔走在两栋教学楼的过道间,觉得这距离长得可恶,这长廊又窄得可怕,让他跑得肺都要被挤压爆炸。
他的玉珠,他的小不点,有一点委屈都要钻进他怀里的小妹妹,竟然忍耐着连他看一眼都难以忍受的苦痛。被欺凌,被流言中伤,被挂在匿名的校园网上,他的玉珠,他的小天使,竟然被这群险恶的老鼠算计,要把他单纯动人的小女孩拖进阴沟里,要把她美丽的躯体凌迟分解,再分食了去。
他们组织着,要画花李玉珠的桌椅,要写下那些下流的犯贱话,要李玉珠为做一个荡妇付出代价。可玉珠怎么会是荡妇?她爱穿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那是她的自由,那是作为人的自由——衣服是她的,身体也是她的,难得露出一点肌肤就要被叫做荡妇?那李珉勋要把篮球场上光着膀子的男人都扣上手铐——他们裸露的手臂就是淫荡的证明。
他们说,李玉珠滥交。她上学的时候对门卫大爷笑,帮男教师搬书,跟男同学打招呼,所以她滥交,她是荡妇。那李珉勋也滥交,李珉勋也是荡夫;他坐公交来的路上给孕妇让座,帮女同学搬行李,跟女性朋友碰面时微笑,可这又怎么样?难道开朗是刻意的诱惑,难道善良也要被冠上勾引的罪名?
想见到玉珠,想快点见到玉珠。
想抱抱她,想抱着她,想告诉她做得很好,告诉她在哥哥心里她最珍贵,可他又怕自己说不出话。
李珉勋知道,哪怕他再为玉珠不甘,也自知这苦果源于他的失职;和他不一样,独立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玉珠在他独立以后被迫变得独立;原本相须为命的兄妹俩,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不易,却也只能把所有委屈都独自吞咽下去,再没有与人倾诉的勇气。
李珉勋觉得对不起玉珠。
对不起,如果哥哥在身边,也许玉珠不会这么辛苦。
如果不是就发生在眼前,李珉勋怎么也没想过会见到李玉珠被几个躲避球砸到还勉强笑着的脸。
汗津津的李玉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同样汗津津的李珉勋抱了个满怀;他抱着她,也不说话,只能听见两颗流着相同的血的心脏,正咚咚跃响。
越跳越响,比雷声还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