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弈瑾总说她的腿很漂亮。李玉珠虽然个子不高,比例却不错,宋弈瑾说她的腿匀称又有肉感,小腿纤细,大腿蜜实,他说这么漂亮的腿可不能遮在死板的制服裙下。
于是李玉珠的裙子就越改越短,因为越短宋弈瑾越喜欢,为了让宋弈瑾喜欢她就越改越短。
女孩儿一开始还很害羞,觉得穿着这么短的裙子跟没穿一个样,可宋弈瑾欣赏得不得了,赞她这样穿很漂亮。
渐渐地她就习惯了;习惯了把裙子改短,习惯了宋弈瑾的称赞,习惯了路人异样的目光。没关系,弈瑾觉得这样很漂亮。每次听到同学对她的裙长说下流话时李玉珠总这样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弈瑾喜欢就好。
从膝上两公分,到膝上五公分,再到只堪堪遮住大腿根,李玉珠的裙长不断变化着;从“乖巧漂亮”,到“淫乱放荡”,人们对李玉珠的评价也在不断变化。
没关系的。她总这样安慰自己。被叫做荡妇的李玉珠,被排挤在社交边缘的李玉珠,课间被困在厕所里哭泣的李玉珠,放学路上被小流氓吹口哨的李玉珠,被哥哥责令把裙子换掉的李玉珠,执着的玉珠,倔犟的玉珠,为了迎合爱人喜好愿意忍受这一切屈辱的玉珠,在对上宋弈瑾含笑的眼睛那个刹那,就能把这些不堪和难过都埋藏。
李玉珠在落地镜前看着自己,又想起中午的那场欢愉,小腹热热的,暖流像是要从那儿流下;她紧了紧双腿,手攥着裙摆两边,最终还是没有把裙子往下拉一点。
李玉珠习惯了等待。
等妈妈在十一点下班回家,等哥哥时隔半个月的会面,等宋弈瑾结束学生会的工作才能陪在她身边。
秋雨终于来了,淋湿成人们的思绪,淋湿少年们的的好心情。每个人脸上都是灰蒙蒙一片,气氛紧绷到极点,老师阴沉着脸,学生们也阴沉着脸,李玉珠飞快地瞥了眼挂在黑板上的钟,等待放学铃声响起来。
面色暗淡的老师伴着下课铃布置了成堆作业,这让学生们拉下了脸。老师望见他们的情就开始发作叫骂,“一个个都甩什么脸色!你们以为我很想给你们布置这么多作业?看看你们的成绩!还想上大学的话就老实点好好写!”
不知道是谁嘀咕着抱怨了一句,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一下就把这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教师惹火,要罚所有人留堂半小时。
李玉珠终于也被这怪异的氛围感染了。
雨点落在窗沿,像是老天也看这群学生不顺眼,幸灾乐祸一般噼里啪啦放着烟花。
她莫名觉得伤心起来。也许是因为窗外正下着雨,也许是因为没法准时赴宋弈瑾的约了,李玉珠看看时钟,又看看老师反光的秃头,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李玉珠很擅长等待。
她正站在思教楼外望着雨发呆。这座专供校领导和学生会办公的地方,李玉珠也不是第一次来,在宋弈瑾班上找不到人的话,她就会来这里碰碰运气。可今天下着雨,李玉珠又换回了运动鞋,鞋底湿哒哒的,她有些害怕会在光洁的思教楼地板留下脚印。
还是不要进去了。她踌躇地站在平台,一番斟酌后还是选择在外面等待。
不能让弈瑾丢脸。李玉珠这样想着。
她自认为是个平凡的女孩,虽然有相貌姣好,表现不佳的学业也足以把这优点抵消。要是换做别人,李玉珠的平凡还能在外表的掩饰下隐藏,可她身边的宋弈瑾就像是太阳,光芒连带着把李玉珠的平庸也照亮;李玉珠曾觉得被这人看一眼都像被灼烧,可当太阳落在她身旁,她却贪恋上这束光。
她自觉配不上宋弈瑾。
所以她学着打扮自己,宋弈瑾喜欢她什么样子,她就往他理想的模样装扮。但宋弈瑾似乎什么都喜欢;喜欢她蜜色的皮肤,喜欢她微卷的头发,也喜欢她腰间的软肉,喜欢她发炎的痘痘,……喜欢她笨拙的样子,喜欢她娇气的样子,喜欢她,几乎是包容着她的一切那般喜欢她,让李玉珠低微的心变得好柔软。
弈瑾。
她默念这个名字。
弈瑾。
她踮着脚转起圈圈,目光注视自己的脚尖。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台阶上响得洪亮,李玉珠停在沾满了水雾的门前,看那模糊的玻璃映上自己吃吃笑着的脸。
宋弈瑾。
她在水雾间写。
天还在下雨,室内外温度差让水雾很快就聚起,把宋弈瑾的名字盖住。李玉珠不知疲倦地写,又在名字快消散的时候再把它描得清楚。
被爱着的李玉珠,被宋弈瑾毫无保留地爱着的李玉珠,多么幸运又幸福。
可是李玉珠藏着秘密。
她把秘密藏在心里,可宋弈瑾对她越好,她的心就越挣扎。李玉珠望着水雾中宋弈瑾的名字,颤抖着手指在那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却迟迟不敢写下自己的姓名。
我能被这样爱着吗?
平凡又不平凡的李玉珠,家境普通,却是谣言富翁。传闻里的她千种姿态,“未成年就有性生活”“和谁都能上床”“堕过胎”“逃课做爱”……青少年们学业压力大,生活中便只听自己想听的话,真的和假的混在一起,在学校这个染缸里舆论被扩大。李玉珠想说她没有,却又对其中一些事实说不出话;无助和委屈几乎要撕裂她,她的冤枉,她的痛苦,成了让这乱剧愈演愈烈的火把。人们痛快地折磨她,把她的苦痛作笑话,再用这笑话把乏味的校园生活点缀成花。
雨下大了,飘上台阶让李玉珠的小腿也沾着水花。她打了个寒战,把裙子往下拉了点,只觉得周身像被冷水泼过,再不擦干就要染上风寒。
停在半空的手忽然被握住,干燥温暖的手心把李玉珠冰凉的手背裹挟,宋弈瑾身上的柑橘香气从背后把李玉珠环住,他牵着她,一笔一画,把李玉珠的名字写在爱心后面,又在小爱心和她名字外面画了个大爱心,把李玉珠的大名和扭捏的小爱心都坦荡地圈在中间。
李玉珠看着他的侧脸,手指不自觉缠上他的大拇指。宋弈瑾也转过头看她,在逐渐扬起的嘴角中两人交换了一个浅浅的亲吻,宋弈瑾蹭蹭她的鼻尖,“对不起啦,又让你等我那么久了。”
李玉珠一点一点扬起一个羞涩又幸福的笑。没关系,她想,只要你会来,等多久都没关系。
宋弈瑾很忙。匆匆来见她一面,只黏乎温存一阵,又要赶着去补习班。
李玉珠也想过和他一起上补习班,可是妈妈不让,李玉珠只好打消了这个念想,常常一个人在家,望着夕阳变成弯弯的月亮,消磨等待的时光。
“对不起哦……又让你一个人。”宋弈瑾可怜巴巴地道歉,勾着她的腰把头埋进她颈窝。李玉珠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在道歉,却又觉得这道歉很温柔。宋弈瑾微热的气息烫得她全身回暖,李玉珠贪恋这温情,不禁把人紧拥在怀。
宋弈瑾逆着光睁开眼,睫毛半遮着眸光,在雨天蒙着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