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冷笑一声,嘴角斜斜地扬起,「唉,阿彦,你也早说嘛,如果真的找不到好工作,我可以让你堂哥帮个忙啊,你也知道他在oo集团上班嘛,他最近刚升了个副理,我让他帮你介绍,怎么样?」
婶婶说要帮他,其实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她想告诉大家他家儿子升了职。那副奚落的嘴脸,他再也看不下去。再加上堂哥也一脸瞧不起他……不,是整个家族里的人,完全没一个人看好他,就连坐在哥哥身旁的珮茹,也仅是默默不语。
再继续待着,他真怕等等就会衝上前给婶婶一拳。但他许承彦的原则是,就算那女人再怎么恶劣,他也不会动手打她。
承彦拿起餐巾纸抹抹嘴,站起身,「抱歉,我想我的存在似乎又破坏了大家的胃口,以后这种聚会还是别找我,免得坏了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快乐。」
他走到年迈的奶奶身边,将那充满皱褶又脆弱无力的手放在掌心中,柔柔地捏了捏。「奶奶,很抱歉,每次我出现大家都不愉快,以后我会常回家看你。聚会的话……我就不再出席了。」他亲吻奶奶的脸颊,不等奶奶喊住他,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父亲这句威严的嗓音,他原是可以不理直直走向大门,可他好父亲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你一个晚辈该有的态度吗!讲你几句就不高兴,甩脾气走人?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几句?所以在父亲的认知里,这种瞧不起他的话、这种连父母亲都不肯替她说话的场面,他不该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一定得由着婶婶持续打压吗?
为自己出口气,也错了吗?
他还要怎么做?他到底还要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够认可他呢?
室内设计方面他不是没有得过奖,即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会恭喜他获奖的,只有奶奶一个人,当他第一次画出奶奶的肖像画得到诸多讚美,却同样也只有奶奶开心得合不拢嘴。
儘管现在脱口说自己是知名的插画家,甚至拥有自己的插画品牌,恐怕在他们眼里,也认为那上不了台面。
那么,他不想要把咖啡猫这个支撑他的梦想、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存在,告诉在场的人了,他不愿连咖啡猫这个扮演着另外的一个他,也被他们看不起。
「爸确定只是几句而已吗?每次家聚,哪次不把我当作箭靶来射?就因为我不在知名企业工作,,就要被大家这样奚落訕笑还不能生气吗?
「爸,我也有我自己自尊与骄傲,难道说只有拿手术刀的人才有出息,拿菜刀的厨师就该被人看扁吗?难道只有拿粉笔的人值得被尊重,而拿画笔的就活该被笑是没出息的职业吗?难道只有去大企业、大公司上班担任经理级职位的人,才算得上出人头地吗?
「很抱歉,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无论你、或你们看不起我的工作,至少我做得很开心,我得到很多快乐,同事们之间相处融洽,没有勾心斗角訕笑怒骂,对我而言,那群伙伴,比你们更像是我的家人。」
莫名的,他脑海中浮现咖啡馆同仁们的所有笑脸。想着,他便笑了出来,「如果以后家聚是要评论我,那么恕我不便参与,很抱歉各位叔叔婶婶姑姑阿姨,堂哥堂弟堂妹表哥表弟表妹,破坏你们用餐的心情,告辞。」
宛若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过承彦并不后悔,反正这种虚情假意,对他的人生也毫无帮助,若不是因为奶奶当初开的条件,他压根儿就不想回老宅找罪受。
只是原本以为心情再怎么遭也就这样了,然而,当珮茹追出来之后,他原先认为珮茹或许是要安慰他吧,怎知,珮茹却骂他不该对长辈无礼。
「你说我无礼?」
「再怎么说,婶婶也算是长辈,就算她瞧不起你,那又怎么样呢?你当着大家的面顶嘴,大家骂得还是你,觉得是你的错啊?」珮茹边说,边再心里想着,为什么承彦就不能忍一忍呢?干么一定要反驳回去呢?忍一时风平浪静,不是很好吗?
「所以你是觉得我就活该要一直挨骂,一直让他们嘲笑我而不能生气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也不用当着面发脾气啊,三婶婶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瞭解,让她骂一下就好了,真的没必要这样顶嘴。」
听见珮茹的话,承彦比刚刚在饭厅里所承受的打击,还要来得大。
她居然要自己当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还是说,在珮茹的潜意识里,也同样认为他做的不是什么好工作?
他也有自己想要维护的尊严与骄傲,这不仅是「骂一下就又好」这么容易带过的伤痛。珮茹一点也不懂,自他懂事以来,三婶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而近几年又因为他儿子事业上的骄傲,更令她变本加厉。
他不是没有感觉,那些话听在他耳里也是会受伤的,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可以替自己出一口气的机会,虽然他直到现在才明白,只要不是学医、当老师、当律师,或是在大企业工作,对他们而言就什么也不是。
他再也不想闷不吭声挨闷棍,就算被冠上态度无礼,他也无所谓了。
承彦嘴角扯着微苦的弧度,「你不是我,不会知道这里,」他用拳头槌了心脏的位置,「有多痛。」当然,最痛的是,他以为珮茹是站在他这边的。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