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凝视我,似想看穿我真正的心思。「可是你又说过,记得我怎样陪着你到最后一刻。」
「在那之前又发生过甚么事?我总不会无端端暴毙吧。」
他装出烦恼回忆的模样,摇摇头。「我也忘了。」
这句谎言一出,我知道他再也不会改口。他做戏的本领比我差,但他有一副将戏演到底的牛脾气。「你讲了餐厅的近况,讲了你禁止自己入厨的幼稚戒律,讲了这么多我没有印象的生生死死,你真正想要的,是甚么?」
他走近一步,「我只是想你答应我,往后离我再近一点。」
「要多近?」
他一步一步向前,直至靠得太近,阳光已晒不进我俩之间的缝隙。他双臂环住我身体,令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不由分说地啜了啜我嘴唇,然后手膀把我越攫越紧,被泪水沾湿的双唇从我耳朵和颈侧慢慢滑过,又缠绵,又苦痛。我被狠狠地嵌进他怀中,只能从他肩头望见他背后无边无际的明媚原野。
这是我们都不识得的异乡原野,像是我俩的新生命,像终究盼来的一方梦土。
「要这么近。」他哽咽着说,臂膀与身躯不停发颤,分不清是使力过度,或是在压抑大哭一场的衝动。「除了这样,别的距离都太远了,我统统不接受,没得商量。」
「……进厨房怎么办?」
「一样,照例办理,」他用一种快要把我压碎的力道拥着我,「只要你准许我,我就要一直在你身边煮菜,一伸手就能抱到你。还要在你身边吃每一顿饭,能和你这样煮煮吃吃,颓废度日,我就非常高兴。我只想同你这个人过这一世,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不可以再让我四处去找,不可以和其他人过这种日子,这种日子要过到我们很老很老。」
他肩头的衣服慢慢被我濡湿。他还箍着我的手,害我连擦一下眼泪也办不到。我问他:「没节制地又煮又吃到老,你不怕我们两个阿伯吃到慢性病上身?」
「那我跟你挤同一张病牀吊点滴。」
「一定有一个人会先走,那,怎么办?」我拋出大绝招。
唐家祥震了一下,答不出话。臂膀松开了一点。
我趁机挣脱出一隻手臂来,兜起那副我渴盼了二十个月的厚实肩膊。
「这还不容易,如果有一个人先走,那便照我的老方法做,在前后两世的关卡留下记号。这样,后面那个看到了,无论隔了多久,总有一天,又可以重新追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