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指着一罐腐乳:「那一粒粒的是蒜头呢,还是虫蛋……」唐家祥叫:「是剁碎的蒜头!你看标籤上写着蒜味腐乳!我看起来是那么脏乱的人吗?」
我嘻嘻笑道:「我又不是没进过你厨房。你在家里是甚么德性我还不知道?」
他为了平反自己厨艺的臭名,稍有讲究的菜式也做了几道。同是鯪鱼,他便多煮了一道茶树菇鯪鱼,以腐竹细心捲起,不幸他太过贪心,想要来个豪华版,于是切碎了罐头鲍鱼混进去,鯪鱼的锋头当即被鲍鱼抢光了。我咬下半条鯪鱼卷,隔着半空在他鼻子前点了点:「你呀就是甚么都想要,不想损失这个、又想留住那个,弄得乱七八糟。」
他愣了一下。我一看他的表情,马上也省起了,「……我没别的意思。」
他说:「我也没想到别的意思。」
两个言不由衷的人默然共对数秒,我摇摇头,又提起了筷子。不管了,今朝有好菜今朝吃,这道菜的用料虽然有点……好大喜功,可是三鲜齐至,更有腐竹增味,确实也很有奢侈快感。我能在这里吃他一顿亲手煮的饭,如今也是奢侈,每吃一餐,便少一餐,又何须在有限的奢侈中平添烦恼。
他关注地看着我,眼睛眨呀眨,我知道他有两件事想问,可是我偏偏只答其中一问。
「很好吃。真的,」我饱啜一口茶树菇和鲍鱼的汁水,说,「所以你记好啦,你开创意餐厅真的不要做西方菜,一定会有人赏识你的中餐的。」
另一天,他休假,我上班的时候他便整天耗在我家,接我回家时他将门一推,得意地说:「先不要进去,站在这里闻一下。」
「我是病人啊!你叫我半夜站在家门口不准进去?」我歪着身体,靠着他肩膀,苦哈哈地说。
「你闻闻看嘛,五秒鐘就好。」唐家祥央求,「是不是站在这里就能闻到好香?」
真的好香。就算不到香闻十里,起码已经香闻电梯间和防火梯。我吞着口水说:「好浓的高汤味。你买了上海餐厅外带?」
「嘿嘿,终于也有我令你吞口水的时候了。」唐家祥差一点搂着我跳起舞来。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熬出一锅扁尖笋火腿鸭骨鸭肉上汤,就等我到家,好煮麵给我吃。正宗上汤煨麵的麵身要煮到略带软烂才对味,唐家祥却是ldente口感的忠实拥躉,世上凡是麵条,他一律当作意式麵条处理,乃至于南台湾的关庙麵、中国陕南的裤带麵,竟也难逃被他煮得半生熟的命运。所幸,在我坚持之下,他对此道煨麵妥协,耐住了性子站在炉火前等细麵吸饱汤汁。
细麵的少许麵粉香混着汤头味不断飘出,衬着麵条滚汤的浓稠声音,不到几分鐘,沙发里的我已经嘴馋得忍无可忍,不再理会康復中的伤口,一跳一跳地跑到炉前一起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