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香连忙伸手拦他:“别、别……让他睡饱了再说吧……”
分明是她自己的提议,到这了时,她又不忍心起来。
她既想谢曜跟她走,又不想他跟她走。跟她走,孩子必然要过苦日子,可哪个母亲又舍得与自己的孩子分开?
她害了谢曜第二次——她害他必须做出选择。
她对谢曜说,她还要他,不是对受伤的孩子心软,而是放纵自己的自私。她更想谢曜跟她走。
……对不起。
而谢承思却苦中作乐。
往好处想,他这是在以退为进。
既然降香已经接受了谢曜这个孩子,不再讨厌他,要试着担起母亲的责任,那么,无论孩子如何选择,都为他的父母见面,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理由。
她这次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摆脱怀王府的影响。
虽他不会当真不管她,但做的毕竟不能太明显。
因此,要她过得如同怀王府中一般富贵,那就有些痴人说梦了。
谢曜娇气又霸道,适应了王府的锦衣玉食,跟着他母亲,一定嫌弃她清贫,会连声叫苦。他叫苦,便会闹着回王府,她也一定不忍心,会带着孩子自投罗网。
而若谢曜敢不选母亲……谢曜不会不选母亲——他的父亲要他选,他不敢不选!
他也不确定,她是否会回心转意。
但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
*
“阿娘,为什么我们要离开?以后不能再见阿耶了吗?”谢曜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马车前问。
马车是降香买的。自那日和谢承思达成了一致,又得到谢曜愿意跟她的回答,她便卖了苹州的房产,又买了这架马车,收拾好行装,准备往淇州去。
去淇州,她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她旧日的朋友冯文邈,正在淇州为官。算算日子,他应当刚过完三年一期的考校。
他们虽有几年不联系了,分开时也闹了些不愉快,但她仍然打算厚着脸皮上门拜访——试试看,说不准呢?
其次,她为公主卖命的那些年里,去过淇州几回,对那里的状况都熟,安顿下来也比较容易。
“……能的。只要你想,娘带你去。”降香艰难地答,“只是……可能见不了太多次。”
她害得孩子跟她吃苦,怎么忍心让孩子再失望?大不了就往京去几趟。不知那时,谢承思还愿不愿意认他们。如不愿认,到时再说吧——总不能让孩子失望。
她果然落进了谢承思的陷阱。
谢曜又问:“为什么?阿娘不能和阿耶住在一起吗?我们一起回王府去。”
降香:“因为……不太合适。”
谢曜:“为什么?阿耶喜欢阿娘,阿娘也不讨厌阿耶。阿娘也喜欢阿耶的吧?”
降香摇摇头:“很多事情,不是喜不喜欢就能决定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谢曜追问她为什么,她就将过去的事情全将给他听。
趁着他们还没离开,让谢曜有反悔的机会。虽然他是个小孩子,也该有资格知道这些。
可谢曜却不问了,学着母亲的样子摇头,煞有介事道:“好吧。大人的事情,真是太复杂了,我是搞不懂的。大人的事小孩不管。”
降香为让谢曜舒服些,特意买了辆宽大的马车,马儿也经过精心挑选——是匹年轻温顺的母马,行路十分平稳,对谢曜牵来的小马,也很是亲昵。
出城门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城门前的空地上,也没有供人遮荫的地方,晒得石板都有些发热。
降香怕谢曜晒着,哄他乖乖呆在车里——车厢里还放着好几只冰碗,供祛热之用。她自己则驻马停车,盯着毒辣的日光,将文牒递给城门口负责查验的卫士。
她心里装着的全是出城之后的打算,浑然不觉身后凝驻的目光。
谢承思正站在不远处,一语不发。
地上干得要冒烟,一丝下雨的迹象也无,他手上却举着把伞,怪至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谢承思身后跟着成素。
成素也怕晒,但不敢同他的郎主一般,我行我素,不顾旁人眼光,只得稍稍站远了些,躲在附近的屋檐下。
“走吧。”
当降香将文牒收进怀里,解开拴马的绳子,要重新启程了,谢承思才终于开口说话。
“殿下,不去送送吗?”成素从阴凉处走出来,好心建议。
“送什么送,她又不愿意见我。我去送了,大家都不高兴。维持现状,至少有人高兴。”谢承思转身,视线落到成素热红了的脸上,“你不是怕热,我叫你走还不好?想晒太阳?回去叫你晒个够!”
送什么送,她对谢曜都比自己亲。
可他堂堂亲王,难不成要学谢曜那般哭闹撒泼?
谢承思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