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主人!主人!他们都欺负我!”鹦鹉率先发了话。
它又一次翻下了架子,扑着蹦到来人的肩膀上。
“帮我出气,帮我出气,帮我出气!”鹦鹉蛮横无理地尖叫。
来人笑了笑,伸出二指,拎起鹦鹉的一对翅膀:“别吵。”
是谢承思。
蒋医、甘松、缬草,他们全站了起来,向着他行礼。
甘松心里,还隐隐地为降香高兴。
这不还是来了嘛。
可降香却像是中了什么定身的法术,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手上捏着待掷的骰子,从指尖滑落,哐当砸倒了棋盘上的好多匹马,有黑有白。
谢承思径直走向她:“你聋了?听不懂人话?”
降香的身子更僵了。像是老旧锈蚀的门锁,没有上油,钥匙插进去,转动时一卡一卡的。
她也不想这样。
她也想和旁人一样,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可当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半边身子就仿佛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
又仿佛是将耳朵凑一口巨钟旁,他每说一个字,钟便震一下,如九天之中传来的沉重雷鸣,轰得她再听不见其余声响。
好像确实聋了。
谢承思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跟你说话呢。”
降香下意识地缩起了身子,摇头:“不、不要。我答对了,我可以出来的。我答对了!”
最后,她提高了声音,但不敢提太高。
谢承思捏着她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我问你这些了吗?”
降香试探着答:“问、问了……我、我不会再答错了。”
谢承思强迫自己放软了声音:“我没问你这些。”
降香只是重复着上一句:“我、我不会再答错了……”
谢承思彻底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拂袖而去:“算了。”
“蒋医跟我来一趟。你们都回去。”他对着余人说。
声音里的情绪全压着,不叫人听出来分毫。
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滔天的怒火,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了。
呵呵,金降香啊金降香,你可真是好手段。对着旁人,不是很正常吗?
现在,连双陆棋都玩得了。
对着自己,倒是装成一副病弱疯傻的样子。
鹦鹉说话都比她利索!
全好了?未必吧,怕是就没有病过,装疯卖傻尔!
以为装疯卖傻就能掩人耳目,博得他的同情?然后再放过她,任由她再去给长公主通风报信,再害他一遍?
他不让她死,是为了留着她的命,尽情地折磨。
不让她轻易地被玩坏了,是他还没玩够。
他的王府,可不是善堂。
就算是开善堂的大善人,也不会对做尽恶事的叛徒,心生怜惜。
怒火炽盛,小腿不知何时,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肿胀得像是坠了千斤的铅坠,抬起来都困难。
鬓角痛得流下了冷汗。
可谢承思步履如常,甚至将年迈的蒋医,甩在身后好大一截。
蒋医跟在他身后,进了怀王的书房。
谢承思屏退左右,只留他们二人。
“殿下,你要不还是先躺下?你这腿里的毒,虽然拔除了,但毕竟留在体内太久,有些隐患。还是要多多休息,不能用得太狠。”
蒋医行医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的不适。
谢承思大马金刀地坐下:“不必!”
“金降香到底是怎么回事?脑子到底好没好?”显然,相比于腿上的疼痛,他有更关心的问题。
“呃……这个嘛。算好了,但没完全好。她是怕你怕得狠了,见着你的面,之前的一些不好的记忆,便被唤了出来,便又激出了心疾。”
“要如何解决?”
“还是那些老办法,你要循序渐进地安抚她,慢慢来,不能刺激她,把不好的东西都覆盖掉,让她看见你,就想到好的……”
蒋医洋洋洒洒,说了足足有一刻。
包括降香为何生出此疾,接下来可能会怎样,谢承思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后果会如何……等等一应医嘱。
最后下了结论:
“我也不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左右你也不会答。你先把她的事情放一放,我给你写个方子。然后你躺下,我现在要给你的小腿施针。”
“再不治,你明天就别想走路了,等着坐回你的素舆上吧!到时候,就没有降香娘子给你推了。”
谢承思看蒋医的话,躺在了内室的榻上。
而降香也躺下了。
她蜷起身,躺在了坐过的石凳底下。
独自一人。
她哪里也不敢去。
连离开石桌也不敢。
桌上还摆着没下完的双陆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