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缬草这趟抄检,并不只针对王府之内。
怀王也不是全然放手,让他浑猜自己的心意,倒是给了他线索,让他顺着查。
线索正是叁位天家贵人:太子、皇帝、长公主。
怀王要他查王府中人,与他们的联系。
纵然南北禁军仍握于手中,怀王手眼通天,要窥伺贵人,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查探的斥候放出去,须等待些时日,才能有所收获。
不过,既然缬草能坐上府卫中的头把交椅,肯定不会只做应声虫。
除了怀王叮嘱过的叁位贵人,所有与王府相关的产业,屋宅、田庄、甚至封邑,已经全收到他的命令,要与王府一般抄检。
连蒋医所居的宅邸,也不能幸免。
蒋医吃了秘人的闭门羹,通报消息的信也传给了谢承思,便折返回了京。
只是甫一踏入院子,就被院内陌生的景象吓了一跳。
——院子里洒扫的下人是怀王府的府卫。
——身后跟了他一路,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几名高手,还是怀王府的府卫。
而他自己买的仆婢,全不见了!
他知道这宅子是怀王送他的,但如今他已回了京,正在怀王脚下。这么多府卫,是彻底不信他,要日日、甚至时时监视于他了?
蒋医气愤地对着身后人控诉:“怎么回事?我出门云游,你们跟着,此节且先不谈,如今我已按约归家来,你们不走也就罢了,怎么还鸠占鹊巢,先派人霸了我的地方?”
随他远行的府卫,因不在京,未曾收到缬草的新令,见眼前阵仗,也有些反应不及。
只得先给蒋医道歉:“蒋医,实在不好意思。关于此事,且容我等禀过上峰,再给蒋医一个说法。”
蒋医却不买账:“一个说法?一个说法就够了吗?我不如自己去找怀王!”
说完,抬脚就往怀王府走去。
府卫追在他身后,一丝都不敢怠慢。
怀王虽叫他们看着蒋医,可蒋医是王府的贵客,不好得罪他的。
气势汹汹地到了怀王面前。
蒋医脾气上来了,也顾不得什么病人不病人,贵人不贵人,惹不惹得起。
指着谢承思的鼻子,开口就骂:“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谢承思如何愿意吃亏?近些年来,他与人打嘴仗,就没输过!
立刻学着他的语气,回击道:“你这老东西,忒没礼貌!”
蒋医被他抢白,更来了劲,叉着腰控诉:“我好心为你找药,路上还偶获不得了的消息,你就这样对我?还有脸骂我?”
中气十足,全然不似老翁。
谢承思怪笑出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我又怎么对你了?怕不是你老糊涂记不住事,张冠李戴,乱讲一气吧?”
蒋医环顾一圈,警惕道:“你叫人都出去,就留我们俩,我再告诉你。”
谢承思依言挥挥手,示意周围退下:“好好好,都出去行了吧?我尊老爱幼,不和你这老糊涂一般见识。”
人都退下了。
降香还站在谢承思的素舆后。
蒋医指着她:“她怎么还不走?”
谢承思:“她不用走。”
蒋医眼睛骨碌碌转过几圈,警惕道:“当真?”
谢承思:“当真。”
蒋医将眼珠子放回原位:“行吧。我要说了。”
谢承思不禁要讽他岁数大:“要说就说。你难道是人上了年纪,所以这么罗里吧嗦?”
蒋医顾不上和他吵架:“我回京时,无意见着了我原来的一位患者,还跟他聊了几句。就是跟你中同一种毒的那人。他现在走起来健步如飞,没有任何后遗症。这么说,你有没有安心一些?只要能拿到八角悬铃草,你也能一样。”
谢承思:“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得了的消息?”
蒋医:“对!”
谢承思:“那我怎么对你了?”
蒋医:“你的人闯进我家,要监视我!”
谢承思又笑了。不过,他这次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刻薄。反而放缓了声调安慰:
“是为了你的安危。我前些日子丢了一株八角悬铃草,可不能再丢了你这个老宝贝。我保证,他们不碍你的眼,对你言听计从。”
蒋医一听,激动地往谢承思的方向走了几步。
陡然抬高了声音:“什么?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八角悬铃草?怎么弄丢了?”
谢承思冷静应:
“有人不想让我找到。换言之,有人不想让我站起来。”
一遭大起大落,蒋医失望之下,狠狠地拍了一把大腿,悔道:“唉!”
仿佛不是丢了一株草药,而是死了什么熟人。
也仿佛缺药治腿的人,不是谢承思,而是他自己。
“好了,别唉声叹气了。说说你巧遇的那位患者吧。我倒是想拜访一下。”
谢承思最后说。
其实,早在怀王府知道蒋医时,他就派人查过此人的情况,却并没查出什么。
而与蒋医第一次见面后,根据蒋医递来的消息,怀王府又出动了人手,去调查此人的情况。还是一无所获。
此人的身份,面貌,全是假的。
同蒋医口中的秘人,一样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