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得是,奴婢做事欠考虑了。”她老老实实地告罪,“请殿下责罚。”
“我不是要罚你!是要你长教训,凡做什么事,都要选最容易,最直接的方式!不许牵扯任何不必要的人,不许沾染任何不必要的事!你以为是祸水东引,匿于人后,其实是将一切全寄于别人身上,是引火烧身!你亲身去做,尚且要谨慎行事,又怎能确定,别人能把事情办得全合你心意?听明白了吗?”不知何时,他竟将降香交来的信纸,卷成了筒状。此刻,正执着这纸筒,一下一下地敲打在素舆上。每敲一下,便要数落一条。
“明白了。”
“下回不许再犯!”
“下回不犯了。”
降香虽嘴上回得快,但人却又走了。
她觉得,此刻的殿下,像是王府里教识字的文夫子。拿着纸筒,好似夫子抓着戒尺,正气急败坏地敲着桌案,痛斥她榆木脑袋,实不可雕也。
被骂的人没什么感觉,骂人的夫子自己,却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次事已至此,反正没出什么纰漏,殿下教她的东西,下回再用上。
*
谢承思又要入东宫。
这回,他规规矩矩地递了帖子,说非是兄弟二人叙旧,乃是正事相商。他会带王府诸舍人前往,希望能与东宫属官相见,盼兄长即复。
太子应允了。
这回确实不同于往日。无论是谢承思,还是太子谢承允,态度都十分端正。
衣冠整肃,礼数周全。
降香为谢承思拾掇之时,好问过原因。
得到的是一个大大的白眼:“问什么废话?这又不是只见太子,还要见我的僚属,我为其主,自然要礼重贤能,不能有丝毫怠慢。”
太子在书房外,专辟了一间殿阁,用于此次会面。
双方虽都带了幕臣,但人数也并不多,只是亲近的几人。太子詹事自然在其中。
又因谢承思要降香推他,她便得以有幸在场。
“兄长可曾收到我传来的暗信?福全酒家?”谢承思率先开口。
“是你?”太子惊疑地望向他,色变幻不定。
“小弟得知此信后,实在气急,以为那垆邸是兄长的产业,以为兄长对我还藏私,便使了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想着先试探一二。”谢承思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至于行此一着的动机,则做了浅浅的修饰。
“吓到了兄长的詹事,小王向该这位郎君赔罪。小王双腿不良于行,只能坐于舆上,请各位多多谅解。”他对着太子詹事抱拳一揖。
“殿下当真折煞我也。”詹事起身回礼。
太子这时已经稳住了情绪,向着谢承思挥挥手:“无妨,都是自家人,二郎何必与我那么生分。”
谢承思不耐烦客套话,趁着太子还没说下一句,便开口阐明来意:“我知兄长重信义,上回允我的铁器,我已收到了,多谢兄长帮衬。我此次前来,乃是因无意之中,在那福全酒家探到了一些铁器,铁器与兄长分我的那些相比,制作更为精良。来,把东西呈上来。”
谢承思对着身边的一名属臣吩咐道。
那属臣展开早已备好的包袱,包袱里面装着两把朴刀。
他将两把刀依次取出,摊开摆在太子面前。
这两把刀,一把来源于福全酒家,另一把则是太子悄悄送来王府的私器。
二者的淬火痕迹,刀刃的开法,全然不同。
太子的私器失之笨重,刀刃也不够锋利。
它们都是缬草及其手下府卫,为谢承思所备下的。
谢承思从曲州回来后,与太子达成了协议。太子并未食言,确实在三日后,便送来了一些铁器。
点过数目后,它便被单独存在了王府的库房里,由府卫看守,封存起来,不做他用。
知晓谢承思今日要用,缬草才亲去开了库房,取出一把朴刀来。
而福全酒家那把,却是盯梢的府卫偷偷取出来的。
与暗记在前后脚的时间里,送到谢承思的案前。
当时,谢承思举着刀,对光仔细地端详了半晌。
才终于发话:“找人去禁军里要把刀来,不拘南衙北衙,要新送去,没打徽记的那种。混着放回那垆邸之中。免得数目错了,叫人发现。”
府卫自然照做。
这便是此刻太子面前,这两把刀的来历了。
“为何福全酒家也有铁器?为何他们的铁器比兄长的更好?”谢承思指着两把刀,理直气壮地问道。
太子大惊失色。
他顾不上追究谢承思话中的僭越,霍然从主位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来。
双手各执一把刀,细细地比对着,从刀身看起,先是刀背,再是刀刃,又从刀刃弯曲的弧度,到刀背的厚度。
他的眉头先是紧蹙,又骤然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