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又不好意思多看,等郎君坐上了素舆,才终于憋不住,犹犹豫豫地开口。
“腿断了,走不了。”谢承思大大方方地答。
“我观郎君生得英俊,不似寻常人,怎就……”石伯语带惋惜。
“哪里不是寻常人,皮相不过是天生父母养,我也就运气好,赶上了而已。石伯太抬举我了。”
“唉,郎君这腿……”
“世事无常。”
石伯听出谢承思不欲多言,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老翁我仗着虚长几岁,冒犯郎君了。”
谢承思:“无妨的,旁人初次见我,都要好这双腿。方才那两位救我们出来的壮士,也有心打探,只是来不及与我们搭话。”
石伯:“啊……是、是。他们年轻,脸皮薄,又自小生长在我们这深山小村之中,没见过世面,乍见郎君这等仙人物,所以不好意思说话。”
谢承思:“谬赞,谬赞。不知那二位壮士,该如何称呼?”
石伯:“他们是一对兄弟,大的叫石猛,小的叫石刚。”
“吱呀”一声,朽旧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响,打断了谢承思与石伯的对话。
又有人来了。
来人是一位老妪。
她端来了一摞饼,一盆汤,并几副碗筷。
“快来,就放在这桌上。”石伯向她招手。
又转头对房中余人道:“这是我的老妻。”
老妪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福了福身。
“汤饼来了,各位先用,我们便不叨扰了。”石伯站起身,与妻子一同告辞。
房中只余谢承思、降香、甘松三人。
甘松累了一天,见着有吃的,上手便抓。
旁边斜飞出一颗石子,精准地打掉了他放至嘴边的蒸饼。
“谁?”他抬头刚想探究,便撞上了降香的眼睛。
“哎呀哎呀,你吓死我了。”甘松拍着胸脯压惊。
降香站在谢承思背后,收回了手,慢吞吞道:“先用银针为殿下试毒。”
甘松这才从饥饿中清醒过来,起身就要告罪。
谢承思摆手:“不用试,全倒了。”
“啊?”甘松忍不住小声惊呼。
降香的动作比甘松迅速,得了谢承思的命令,直接动手处理起桌上的食物。
汤泼在墙角,饼做出吃过的样子,其它的碾成碎屑,洒在地上,用草垫压着。
而后,她打开了从车上带出来的包袱——里面竟全装着她自己做的糕饼!他们一路走,她一路做,每投宿一处,便会为次日补充些新的。
她用帕子垫在桌上,打开包着糕饼的油纸,又取出水囊和茶盏,为谢承思倒了杯水。
“殿下请用。”她将东西推至谢承思面前。
又拿出一包东西,递给甘松:“你不是饿了吗?吃这个。”
甘松欢天喜地地接了,嘴巴也变得格外甜:“多谢降香姐姐!亏姐姐还记得我!”
他比降香大上几岁,却不顾及什么长幼之序,一顿“姐姐、姐姐”的乱叫。
谢承思嗤笑一声,似乎是对他的狗腿行径十分看不过眼:“去窗下吃,把外间的动静,给本王盯紧了!”
“是,是!”甘松举手拜了拜,便依言蹲到了窗边。
“那奴婢去门边守着。”降香说。
谢承思抬头看她:“你也没那么笨嘛。还懂得打草惊蛇的道理。既知道不能煮茶,也知道守门。至少比他聪明。”
他又伸手一指甘松。
甘松哪敢说话。
“好了,我现在吹灯,你们都守好了。”
谢承思最后吩咐。
屋中最后一点明光,骤然熄灭。
屋外狂风仍然呼啸,哗啦啦的大雨,下得仿佛是天上的河水,奔涌倾泻而下。
天空被浓墨泼过,云层遮住了月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惊雷在天边炸开,闪电劈在地上,带来霎那的光明。
就在这咆哮的风雨之中,三人迎来了夜里的第一位不速之客。
“来了!”藏在窗下的甘松用气声提醒。
门外出现了身穿蓑衣,头带笠帽的人影。
蓑衣之下是严严实实的夜行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降香屏息站在门后,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只见那人推开了门,径直往床榻的方向走去。雨水顺着他的蓑衣流下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每向前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只湿淋淋的脚印。
他在床边站定,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向着床铺之上,一挥而下!